只要他带着卢约理回北平,宝贝就能拿回来跟爹埋在一起。可是……
闭上眼就是卢约理只对他才露出的,毫无防备的浅笑,那温柔的气息化作空气,即使人不在身边,也沾粘不离。
留在餐桌上的是满满一盘子热gān面,那是武昌汉口特色之一。钟来寿匆匆扒拉了两口,也吃不出什么滋味,不忘卢约理的叮嘱,套上驼毛大衣,出了门。
大衣有些沉,不过比起棉袄来,薄了很多,也实了很多,又暖和又隔风。衣领上染着淡淡的薄荷味道,衣袋里还体贴的塞着一支房门钥匙和一些零钱。
不能让他回北平。
钟来寿心想,不能让他涉险。
他想要回爹的宝贝,也想护着卢约理,总能想到办法。即使自己是蚂蚁,也要拼了命和眼前的大象搏上一搏。
下定了决心,不要让麻子脸他们看出他的异心毁了宝贝才是当务之急。钟来寿跑到最近的电报局,在单子上写下“人在武昌江兴宾馆”几个字,琢磨半晌,揉了撕碎,又填一张,只写了前四个字就发了出去。
出了电报局,时间还早,既然汉口就在江北那么近,本也有心来投靠周大哥,如今不需要了,还是得打声招呼才是。
周闻留的地址,是一栋出租的三层公寓楼。楼很旧,青石砖fèng里面密密麻麻铺了许多青苔,朝阳的一面挂着厚厚一层爬山虎的藤。出出入入的人也不少,想来是隔出了许多小间,租给了附近工厂、商行办公的人。
楼门口用红砖简单的盖了个小屋,里面坐着个穿着长衫的老者,想是看门的。
“请问……”钟来寿上前,稍稍欠身,很有礼貌的问道:“我找202的周闻,我是从北平来的,请问他在么?”
老者从手里的书页中拔出眼来,头仍旧低着,透过老花镜上方的空隙翻眼看了他,笑道:“真不巧周先生半月前就出门了。”
“那您知道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周先生从来都忙,我可不知道咯。”
“哦……谢谢您。”钟来寿有些失望的回过去一个微笑。
拐出院门时险些撞到了一个人,那人穿着个灰布长袍,三十来岁的样子。两人互道了歉意,错身相悖而行。
穿着灰布袍的人转身拐进了公寓院子,看门的老人远远的就招呼上。
“翁先生,您回来啦,今儿早啊。”
“嗯。刚刚是哪家的孩子,怎的没见过?”
“来找小周,说是北平来的。”
“哦?今儿个北平来的客人还真不少呢!呵呵。”院门拐角早就没了人影,那人隔着铁栅栏望着钟来寿离开的方向许久,才进了楼dòng。
卢约理从仓库回来,没见着钟来寿,就差了晋子一个人去解决午饭,自个在宾馆的餐厅里面,择了处靠窗的位置,拿了份报纸,要了杯茶,说要休息会儿。
他手里撑着报纸,眼睛却不自觉的瞟向窗外,报纸上的字也没怎么看进去。什么时候,有个身影走过来立在桌边,他都没有发现。
“卢先生,”那人终于憋不住了,忽然问道:“您看报纸一向这么心不在焉么?”
卢约理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失了神,故作镇定的转过头,打量来人。
那是个年轻的女士,一头烫得整齐细密的卷发,随意的扎在脖颈一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连衣裙,一双棕灰色的盘扣皮鞋裹着白色的长丝袜。俏皮之余倒显得十分文静,甚至有几分成熟的抚媚。
人觉得面熟,卢约理思索片刻,笑道:“这世界可是真小,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王小姐。真是幸会幸会!”
“没想到卢先生还记得,呵呵,还真是荣幸呢。”笑意在王爱婷的脸上绽开来,“那么,您是不打算请我坐一下咯?”
话说的直白,卢约理摸不清底细,礼貌的回了一个微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话说,王小姐怎么会也来武昌的?”
“上次见得匆忙,还没来得及跟卢先生讲,我可本就是武昌本地人呢,不过去南京会了会朋友而已。”
王爱婷无声的拖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单手托着腮,样子显得十分俏皮。
“哦?”卢约理的余光仍然没有离开玻璃窗,同时又不失风度的唤了侍应生添了套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