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其中有个人看起来是瞌睡了,伸着懒腰打哈欠,众人都以为他们是打算收了,没想却说道:“不行了,我把隔壁小六儿叫过来替我。”
翁先生和钟来寿不敢轻举妄动,住在屋里的另外两个人也终于憋不住,其中一个小心上前道:“几位爷您那边也是四个人,不如也跟我们四个换了,您正好凑一屋,兄弟几个好热闹不是?”口音听起来是汉口人,想是对这些无赖混混也是熟知的。
赌钱的中间有个看起来是带头的,长着双死鱼眼,肥头大耳,手里还捏着色子,霍得站起来。
“他奶奶的,我们那四个兄弟还得睡觉呢!你他妈按什么心。”
方才提了意见的人一怔,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别过头小声嘀咕:“你们睡,那我们还睡不了?”
死鱼眼啪的一声,把个不足盆大的桌子拍的晃了几晃,“你说什么?”
同屋的另外一人忙出来圆场:“这位爷这位爷,您可别急,我这朋友也是替您想的,哈,既然不行咱们也不能扰了几位雅兴,您几位接着玩,接着玩啊!”
死鱼眼这才咚的声坐下。圆场的人转过身,对着三个老实巴jiāo的乘客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钟来寿和翁先生jiāo换了个眼色,没说什么,各自爬上窄的可怜的chuáng铺,特意把头埋在被子里,面对着墙躺着。
一夜也就吵吵嚷嚷的过来了。到了凌晨的时候,四个赌钱看样子换了个个儿,也都歪在铺上鼾声四起。另外两个乘客如获大赦一般纷纷踏实的睡过去,翁先生和钟来寿却爬起来,拎着个茶缸子悄悄摸出门去漱口吃早点。
五个人趁早起的人不多,jiāo错着在甲板上碰了面,商量的结果是在宜昌下船,想办法找个车沿公路进川。虽然突然提前下船必然会惹人怀疑,但其中卢约理和晋子不熟水xing,真动起手来至少在陆地上要比在江中更容易分散逃脱,况且等到对方有所反应,他们早就跑远了。
次夜,同样一帮人依旧在船舱里吵闹不休,余下的四个人忍着噪音,近乎天蒙蒙亮才睡着。
天大亮的时候,钟来寿和翁先生偷偷把重要的物品都出来贴身带着,剩下的大包小包都散在铺上,摆出人继续住这儿的假象。过了中午船就靠到了宜昌的码头,几个舱里的人都还没人醒,卢约理等三个人大摇大摆的下了船,随后,余下的两人谨慎的假装下船透气,慢慢磨出码头。
客轮一声鸣笛继续行进,远远看着没人跟上来,几个人都长舒了一口气,又怕几个不同打扮的人凑一起更惹人注目,难免这宜昌就没有和他们有关的人,所以又各自散了做准备,约在傍晚西面出城的道上见。
钟来寿依旧跟着翁先生在城里穿了几道圈,买了些食物和衣服,又来到个宅子的后门,翁先生似是有所顾忌的想了想,要钟来寿留在巷子里等,说是还有件事要办,一个人进了宅子。
来寿懂事儿,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呆着。过了一个钟头,翁先生还没回来,他觉得无聊便开始从这口踱到那头,又折回来低头数砖块玩。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次,逛dàng到其中一头时,忽的听到拐角有几个人说着话走近,俱是久违的北平口音,忍不住好奇探头看了一眼,这一看让他立刻悔的肠子都青了。
走近的人大概四五个人,一路上都在讨论江北的天气如何湿暖。
“真他妈倒霉,”一个说,“到这地儿我就起了一身的湿疹,难受。”
“被子感觉也总是湿的,睡起来真不舒服。”另一个说,“今儿晚上老子他妈一定要找个暖被窝的来。”
“说起暖被窝,嘿嘿,别说这儿的妞都各个水灵水灵的,那细皮嫩ròu的,北方娘们儿没法比。”又有人搭腔。
“这么说咱们头儿这些天在南方待的,也越发的俊朗帅气了,看刚刚把那翠绿楼的小丫头给迷的。”声音沙哑猥琐,听起来有些耳熟。
“滚!”那唤作头儿的人佯怒,却掩饰不住得意洋洋的笑意。
恰在这时,一个的脑袋从巷口冒出来,望向几个人,正和恭维人的那一个看了个对眼,两人俱是一愣。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出主意用爹的宝贝要挟他,bī他出卖约理的其中最矮的那个,钟来寿不禁牙根咬的咯吱一响。再一看旁边的头儿却不是原来那个麻子脸,换了个膀粗腰圆大肚子的粗黑汉子,左腮帮子上长着密密麻麻的红肿疙瘩,让人总能联想起一只肥蛤蟆,对比刚刚“俊朗帅气”的词儿,来寿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