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若谷却被这一声吵醒了。方思慎一直沉着脸在边上倾听观察,最先发觉动静,打断那俩:“别làng费时间,他醒了,报警,去医院吧。”
“不行!”
两个人异口同声,一个是洪鑫垚,一个却是趴在chuáng上的梁若谷。他哑着嗓子,费力地侧转身来,急切重复:“不、不行!”
然后才抬起眼睛,把面前三人挨个看过去。
“金土、方老师……”知道定是史同扛不住,招了洪鑫垚来。万没想到方思慎竟然跟着。难道这两人竟已能开诚布公到如此地步?只恨自己这副丑态,无端落到那人眼里,去证明彼此的坦诚相见。
心中既难堪且悲凉,咬咬牙,吐出一句:“不关别人的事……是我……自己……”
方思慎忽然在chuáng前蹲下,与之平视,轻声问:“梁若谷,是谁伤害你?是谁bī迫你?”
被他这一问,梁若谷心防陡然瓦解,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哗往下淌,自己伸手去擦,无奈怎么也止不住。索xing任由它流个不停,qiáng作淡漠:“方老师,真的……没有谁害我bī我,是我……自己愿意……”
方思慎抬头看洪鑫垚:“不能报警?”
洪大少罕有地叹了口气。瞧见梁若谷这副样子,他心里大概有了底。摇摇头:“想都别想,没用。”
方思慎沉默一会儿,站起来:“那就去医院。”
见那三人都没反应,不觉动气:“梁若谷,你才二十岁,别跟自己后半辈子过不去!”
洪鑫垚在边上看着,这时再叹一口气:“梁子,你说句话。真不用管,我们抬腿就走。我只怕你这副样子,落下个后遗症什么的,你妈那里没法jiāo待。想要哥们帮忙,就吱一声,该怎么个帮法。今天在这儿待着的,谁也不会笑话你,更不会出去乱喷,这个你大可放心。”
史同听见这句,心思一动,cha口道:“我认识个已经毕业的师兄,在梭子街开了个小诊所,人很靠谱,手艺也不错……”
梭子街,属于京城北边城乡结合部,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带。
洪鑫垚看梁若谷表qíng松动,立刻拍板:“成,你带路。”
方思慎想想,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上前跟史同一人一边,把梁若谷小心架起来,冲洪鑫垚道:“你背他。”
洪大少看看圆滚滚的史小胖,再看看直溜溜的方书呆,认命地蹲下身。心里恶狠狠地想,这笔账,将来总得从汪太子身上讨回来。
“等下。”方思慎忽然叫停,回身拿起chuáng上的被子,gān净那面冲外头,给梁若谷仔细围了一圈,这才扶着他趴到洪鑫垚背上。
一路开车往梭子街行驶,方思慎在后边搀住摇摇yù坠的梁若谷,史同坐在副驾驶位子上指路。那三人闷声不吭,他只好憋了满肚子好奇不敢问。
开了大约个把小时,拐过一个弯,刚才还是繁华街区高楼大厦,奇迹般地就变成了一大片纵横jiāo错的平房。过渡区域一半拆着,一半盖着,这边钢筋铁架玻璃幕墙,那边碎砖瓦砾油布帐篷。顺着大道驶了一段,主路越来越窄,两侧一条条深巷胡同,纵横jiāo错,也不知多少院落人家,俨然另一个世界。
只是如今这些房子十之八九租给了外来打工者,将近年关,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四处静悄悄的,杂乱而又荒凉。
“就在前边,看见那棵大槐树没,从那儿拐进去……”按照史同的指示又拐了两个弯,停在一户人家门口。各家都是一张锈迹斑驳的绿漆铁门,看起来差不多,唯独这家围墙铁刺上挂着一面白旗,上边印着个红十字。下得车来,就见墙上钉着一块三合板,上书歪歪扭扭四个大字:“便民诊所”。一截电线从门fèng里漏出来,坠了个破旧的按钮,拿铁丝栓块小木牌:“夜间急诊请按铃”。
铁门一推就开,院子中间居然还有棵枣树。叶子早掉光了,剩了满树秃枝。
“廖师兄!廖钟师兄!”史同一边嚷,一边往里闯。
梁若谷站在车门边,忽然抓紧了方思慎的手。感觉到他的畏惧退缩,方思慎轻拍两下他肩膀:“已经来了,试试吧。”
洪鑫垚四面张望一番,闲杂人等一个也无,挺满意。这诊所一看就是专给三无人员流窜混混备的,最懂江湖规矩。拍拍手:“哥们几个既然把你弄这儿了,休想白跑一趟。你信不信少爷我把你撂这儿,通知某人来替你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