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如雪面无表qíng的又吸了吸鼻子,接着一翻身爬起来,扭头就往楼上跑。过了三五分钟,他又慌里慌张的跑下来,且跑且喊:“来人,叫司机和轿夫!我要下山!快点!”
家中众人哪晓得他的心事,只是见他急的异常,便也跟着忙乱起来。而桂如冰在一边看着,摸不清头脑,又不好跟上去添乱,只好留了下来。
桂如雪素来是个很有速度的人,尤其又是在这急疯了的时刻。他那司机也秉承了他的风格,一旦下山上了车,便加大油门,也不吝惜汽油了,恨不能把汽车开的平地起了飞。如此一路疾驰,三个多小时之后,他总算到了城外,见到了那烧成一堆废墟的货栈和站在货栈边指挥灭火的温孝存。
温孝存瞧着还不是很láng狈,看桂如雪到了,他皱着眉头迎上来:“奇怪的很,昨天夜里竟然来了飞机,在这城外投了几颗炸弹,结果就把我们这里给炸了个正着!”
桂如雪无暇听他解释,劈头就问:“全没了?”
温孝存指指远处的几只小木箱:“就抢出了这一点奎宁丸,可也不值什么钱的。”
桂如雪对着那片陷成大dòng的废墟,先是凝视不语,后来才渐渐的蹙起眉头,脸上显出了一种六神无主的难过,咬着牙说道:“我这回赔大了!”
温孝存陪着他呆站了几分钟,似乎也是心qíng很沉重的样子:“桂二,你把这么贵重的药品放到我的货栈里,结果……也是我看管的疏忽了。”
桂如雪摇摇头,轻声说道:“没有你的事,你不要乱想。”
温孝存望着他,终于也是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先回城吧。这几天下午,都有飞机来轰炸,城里的防空dòng多,还是安全一些。”
桂如雪不置可否,一言不发回到车上,两只手紧紧的抓住长袍两侧,浑身的肌ròu都紧绷僵硬了。
温孝存自有汽车,在前面引着路,把桂如雪带到了自己的写字间里。
进了房门,他从角落里搬来一把沙发椅子:“你坐吧,这里楼下的防空dòng条件最好,我近来也不大回家了,住在这里总觉得还安全一些。”
桂如雪失魂落魄的坐下了。温孝存见他面色如纸,嘴唇微颤,仿佛是很痛苦难忍的样子,就出门让杂役送了壶开水过来,自己则找出茶杯,倒了一杯热水递到他面前:“你别急,先喝点水。”
桂如雪抬头望着他:“我、我、我……”
他突然结巴起来,“我”了半天才拼命挣出一个整句子:“我……我完了!”
温孝存拉起他一只手,用热水杯子烫了一下他的手心:“你也不必这样悲观,这个时代,一夜之间倾家dàng产的人多了去了,不过没有关系,我们可以把损失掉的金钱再挣回来嘛!只要我们占住了这条路线,货物可以源源不断的运进重庆,那就能够很快翻身的,是不是?”
桂如雪摇摇头,扶着椅子把手站起来,在温孝存面前来回走了两圈,声音极低的说道:“老温,你不知道,我的亏空太大了。在同运输处做这笔生意之前,我已经欠了外面几百万的债——不,现在连本带利,一定已经涨到千万之上了。我本以为这一次能挣一大笔,所以就把手里所有的钱都投进去买了西药……我、我、我……”
温孝存见他又开始犯结巴,就安抚道:“桂二,别这样,我们在这一行做了这么多年,总能想到法子的。你急也没有用。”
他在从始至终的谈话中,总是“我们”如何如何,听起来仿佛是与桂如雪站在同一战线,也陪他一起损失了许多货物似的。而桂如雪此刻受了如此之大的打击,也无暇去考虑温孝存方面的qíng形如何,只是在听到“我们”二字时,稍稍觉出了一点支持的意味。
“老温。”桂如雪重新坐回椅子上,奄奄一息的开了口:“我们是相jiāo多年的老朋友了,不瞒你说,我现在手里还有一点金子,从南京带过来的。可是如果在重庆出手的话,价格上吃亏太多;而且如今这个时候,局势不定,我总不能搞得自己两手空空……”说到这里,他似乎是忍无可忍的摇头吁了口气:“我×他妈的日本鬼子……我这辈子都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
温孝存知道桂如雪是个行动派,一旦发了怒,向来都是动手不动口的。想必是因为他现在无法去找日本人打架,所以只好一反常态的骂起娘来。由此也可以看出,他那心中一定是烦恼之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