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和江天保持着半个月通信一次的习惯,偶尔也通电话。信里的自己和江天又还是停留在大学以前,愉快地告诉彼此新的学习和生活,毫无一点yīn霾和复杂。
在这样的内在折磨之下,当顾云声结束大学第一个学期的生活回到家时,简直是形容憔悴,瘦得不成人形。
让他稍微安慰的是,江天因为课业的关系,寒假没法回来。说来也奇怪,之前想到江天的名字都要颤栗,但如今真的见不到了,心也定了,也不那么害怕了,失掉的体重又在一个寒假养回来。
但是两个人总是要见面的,暑假刚到家,行李还没落地,顾妈妈说了一句“江天昨天打电话过来,我告诉他你今天到家”。他傻在门口,半天应了一声,放下行李,若无其事地拿起电话,号码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一听见江天的声音,声音里充满喜悦:“江天,你还算有良心嘛,想得到打个电话来问一声。嗯,我回来了,刚到。”
他又一次坐在江天外公的书房里。老人们手牵着手一齐去剪发,留下张阿姨在楼下收拾专门为晚饭准备的大海参,事先炖来准备煨海参的jī汤的香味楼上楼下都是,一丝一缕沿着门fèng飘进房间里。房间里简单的陈设十几年如一日,下午的阳光透过窗台上的花木一寸寸铺进地板,湃过的西瓜和李子搁在一旁的茶几上,江天躺在竹椅上睡着了,而顾云声自己,当他有所察觉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江天身边。
这之前他们一直在闲谈,天南海北,稀奇古怪,无所不谈,又谁都不在乎是不是走题了。两个人手上一人抱了一半书,但都没在看,有一下没一下翻着,胡乱瞄两眼。后来江天的回答的间隔一次比一次长,顾云声问“你怎么看”,半天都听不到回话,抬头一看,歪着脑袋睡了。
大学生活在不经意间塑造了两个人。顾云声觉得江天面上的线条更分明了些,黑了,也结实了,但眉眼还是和第一次见到他那时一模一样,稍一细看,好像能陷进去溺死在里面。
他的手拂开江天的头发,指尖小心翼翼的流连在他的面颊,而江天一个稍重的呼吸都让他心惊ròu跳地甩开手,又在发现原来他依然熟睡后难以抗拒地再伸过去,看自己的手指在被阳光抚过的皮肤上,留下微妙的淡得几乎没有痕迹的影子。
他用一年的时间明白自己是个同xing恋。本以为得到答案会豁然开朗,谁知根本还是困在不知名的黑暗中,看着别人走在通坦大道上,自己却一点光亮和前路都看不到。然后到了此时此刻,他才知道,症结不是同xing恋,是江天。
简直是饮鸩止渴。顾云声战战兢兢弯腰去亲吻江天的时候,一个他以前从来想不到用的词划过脑海。
不久江天睡醒,发现顾云声坐在原来的位子上,望着窗外那被风chuī得摆幅不定的兰糙发愣。他伸一伸懒腰,引得顾云声立刻回神,促狭一笑:“睡得也太死了吧,我在你脸上画乌guī都弄不醒你。”
江天下意识地去找镜子,当发现一切只是个玩笑,撇了撇嘴角,随手就把手里的书扔到太师椅里的顾云声怀里。书本的抛物线遮住江天的视线,他没看见顾云声的目光,又欢喜又无奈,一眨眼,也就过去了。
那四个字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一直跟着顾云声。学期间的通信,寒暑假的旅行,似乎只是让一切变得更不可救药。于是大三下半学期,顾云声没给任何人打招呼,一声不吭到了T市。
顾云声的到来江天至少表面上看来并不怎么吃惊。在T大的自习室碰面后,江天不问诸如“为什么过来”、“待几天”之类的问题,只是问他住学校还是住到市里,等顾云声在稍微犹豫后选择了后者,江天点头,再没多说,回寝室打了个招呼,就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和顾云声一道在市中心美术馆附近找了间招待所住下。
接下来的几天江天也不去上课了,安心陪着顾云声吃喝玩乐,去博物馆美术馆和其他名胜古迹,看电影溜旱冰逛书店,也聊天,一直在聊,江天的话多到顾云声都诧异了,但说得也无非是吃喝玩乐和T市的种种。
这样的生活过了一个礼拜,某天早上顾云声醒来,呆坐了一两分钟,第一句话开口就是,“我想明天回去了。”
当时江天正在想,明天是不是带他去市郊转一转,听到顾云声这么说,脑袋卡壳一刻,顺口说,“哦,那好。我本来还想明天陪你去清安寺看看的。那是个老庙,很漂亮,人也少,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