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谢谢你。”
“客气。”郑斯琦微笑,“虽然现在回暖了,但是明年冬天就可以拿出来用了。你的手,一天寒都不受是最好。”
chūn光,是你即使不感恩,也不会与你计较,由得你去挥霍làng纵的东西。可若一旦错过了时令,你再祈求再追赶,它也不会多在意你半分的枯荣,不会为你回瞻一秒。
它的宽容怜悯,本身就是这样温柔,带着支配意味而居高临下的。有的人待人,也类同如此。不匹配的位置,不对等的价值,不一类的境况,隔出的是chūn到隆冬的落阔空隙。
乔奉天遇到过这样的人,心思朗净和善看人从不带鄙夷轻视,但提起他过往的种种,却无不带着悲悯同qíng。好像他愿意向你伸一根友好的橄榄枝,他就是莅临你的人间的救世主,而自己则要变成一个蒙他恩惠的小信徒。
话有夸张,但意思却是那么个意思。
而郑斯琦不同。他与人的善意与尊重是敛下的,是隐含的,是巨大光源下的沉默背景,淡淡底色。
“我特别想知道……”乔奉天心里一阵规律的悸动。他把手套摘下来攥在手里,“您是怎么看待我们这种人的。”
乔奉天是说同xing恋。
郑斯琦看了他一眼,“怎么看待?”
“恩……”乔奉天被他看的,忽而怀疑自己问得是不是很突兀,很没头没脑。
郑斯琦停顿了许久,环臂,手托上下巴,像沉入回忆。彼时,他一字一句,说的清楚缓慢,“徘徊在正常与特殊,融入或独行的jiāo界处,放逐心灵寻求归属。”
乔奉天静静听。
他斜倚上书架,“怎么说呢……都一样,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过程。即使思考的内容不一样,xing质都是同样的。喜欢谁与不喜欢谁,向往什么与排斥什么,往往不影响一个人能力的高低,不影响他人格的健全与否。在道德底线之上,所爱之人,与己类同,没有任何值得诟病的地方。”郑斯琦的眼里看不出敷衍与虚假。
“你我他,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人而已。”
乔奉天手心发热,心中熨烫,“但总有人觉得,我们这样的人去爱人,就根本上就是个错。”乔奉天说的“们”,不想显得自己是如此孤立无援。
“怎么会。”郑斯琦歪了下脖子,把手贴在腮下揉了揉,平静道,“如果爱qíng也分对错的话,这个世上就没有正确的东西了。”
一句话像一记小锤,稳稳敲在乔奉天的心上。
他突然觉得有热流顺着鼻腔往下淌,以为是清水鼻涕,忙抬手去按。可触手一点儿不黏腻,还一股子淡淡的腥咸味。于是低头往指头上一看,染得全是红艳艳的血。
“靠……”
郑斯琦应声抬头,一看吓了一跳。
“哎,仰着点脖子,也别仰太狠,会回流。”
郑斯琦赶紧把盒子放下,两步上前把他扯过来,啼笑皆非,“你今晚怎么回事儿?一出接一出。”
乔奉天被他用腕子托着后脑勺,望着天花板。郑斯琦引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到餐桌边,抽了两张面纸,揉成小团往他鼻子下面堵。乔奉天白到血管清晰,以致殷红血渍一团团染上去,看得人总是触目惊心。
“你不是受凉发烧你是心火重吧?”郑斯琦把用过了的纸团丢进垃圾桶。
“可能吧,姜汤一冲更热大发了。”
郑斯琦似笑非笑,“怪我咯?”
“没有,不敢。”乔奉天仰着脸,小声道。
“我看看脸,擦gān净没有。”
乔奉天把头垂下,直直看着郑斯琦,没说话。他凑近了一些,印在乔奉天视界里,他清隽的鼻唇眉目,就更清晰明朗了些。
他自然无比地拿食指触了触乔奉天的上唇角。
“这里,还有一点血。”
乔奉天往后很久,依旧记得他食指的贴上的触觉。像一片温存的红枫,在被风拂落之后,飘摇远去之前,温柔吻了自己一下。
郑斯琦把手套,连同那本汪曾祺的小说选集,一起让乔奉天带回了家。说,书拿回去看,看完可以借其他的读。又说,读书这种事qíng,没有时空限制的,随时随地都可以,都值得。
乔奉天已经很久没沉心静气地点着台灯看一册满满的文字了。单只因为郑斯琦那样的人,喜欢这样的书,看过并且可能看过不止一册这书,他就想试着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