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街上的一排酒吧已经都开门了,五彩的霓虹灯管和昏huáng的街灯给这条街在黑夜中赋予新的色彩。何授犹豫著,站在那家叫“十年”的酒吧前,推开那扇玻璃门,在店门前几乎迈不开步子,只用一眼,他便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个地方他不该来。不算宽敞的酒吧,将一部分吧座隐蔽在每个幽暗的角落,又将一部分人bào露在炫目的灯光之下。
无论是头顶吊灯渡铜复古的灯罩,还是雅座中柔软舒适的座位,还有小提琴静静流淌的声音都显得十分的复古、jīng致。一排高高的吧椅上,四五个年轻的男孩穿著镂空的衬衫和紧紧的黑色皮裤,手中或是红酒或是五颜六色的jī尾酒,轻声欢言,谈笑风生,旁若无人。
第二章
那些笼罩在光彩之下的人们,若有若无的将视线扫向门口,轻轻一瞥便转过头来,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愉悦的哄笑,何授觉得额间全是细密的汗珠,若不是残存著出门前拼死一搏的勇气,现在早就拔腿跑了。何授一边安慰著自己至少还有身上那沓鲜豔的钞票,一边面色苍白的迈了一步,在一旁静静看著他的侍者此时终於迎了过来,将他带到长长吧台的一角,他觉得浑身僵硬,láng狈不堪地爬上了那高高的椅子,双手局促的jiāo握著,眼角紧张的几乎又要湿了。
何授现在只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错误──他原来想出没gay吧的虽然可能有那些漂亮的人,可是应该也有那些中年的大叔,揣著钞票挺著啤酒肚左右逢迎,寻欢作乐,他也未必就丑到哪里去了──何必像看怪物一样看著他。何授左手在右手上狠狠一握,qiáng迫自己清醒一点。眼睛不自然的四周打量著,企图平静下心中的无措和慌乱。
他一眼看到吧台附近的雅座上,一位年轻的男子,他的脸隐在一圈黑暗之中,微微露出下颚优美的轮廓,一只修长的手拿著一杯红酒,透明的高脚杯,那些鲜红的液体轻轻流动著,分外耀眼。男子不时将酒杯放在唇边清抿一口。那个优雅的动作,甚至让何授有些失神地想知道那人的唇是不是也染了红酒的颜色。
刚才带何授进来的那个侍者此时正无比恭敬的向那人躬著身子,两人轻声的jiāo谈了几句。不多一会,那侍者就绕过何授,走进吧台里面,轻声的问何授:“先生,要来点什麽酒吗?”何授有些紧张的想著酒名,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崩溃的前一刻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你……你这里都有什麽酒?”
那侍者微微笑了,他平静地吐出一连串的酒名:“Smoke、Kistler和Pommard,你要哪一种?”
周围的人突然都静了下来,看向了他们这边。这安静更让何授害怕,他局促不安的在吧椅上挪了挪身子,回想著那个男人抿著红酒时微扬起下颚的姿势,一方面想要尝试,一方面又害怕自己不过千余元的资本会血本无归,他确实听说过有些酒会贵得吓死人。可他又不敢向那侍者问声价格,怕这种外行人行为让自己更不入流,最终咬了咬唇,说:“选一个年份比较新的吧……”
何授这样开口。他想,新酿的葡萄酒会不会比较便宜一些。
那侍者笑著,从身後的玻璃酒柜上层取出一瓶装得很漂亮的红酒,用开瓶器打开了软木塞,何授看著那鲜血一般豔丽的颜色从酒瓶里流淌进玻璃杯里,不由得有些出神,心跳也有些加快,伸出两只手去拿那杯子,不知是太紧张了还是如何,手一滑,那酒就全撒在裤子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清脆刺耳的玻璃破碎的声音。
这一下,不但周围更加安静,连那侍者的脸上也没有了先前淡淡的笑容。在何授呆了好一会,手足无措地想擦拭裤子上的酒水的时候,那侍者似乎终於反应过来了,他微微地颔首道:“虽然如此,但是先生您的酒水消费钱仍要照付,有什麽问题吗?”
何授呆呆地摇了摇头。那侍者於是便微微地倾过身子,轻轻地吐出一个价格。
何授呆呆地看著那侍者,脸上红了又白,最後几乎是僵硬地说:“我没有那麽多钱。”
侍者似乎也并不出奇,只是保持著那样职业xing的微笑,说:“那麽,先生您现在身上有多少钱呢?”
何授一边隐约地知道了这个侍者在耍著他──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哪点做错了。他僵硬著去摸裤带里那一沓抵不上那价格一个零头的钞票,最後连掏钱的手也僵硬在那里。口袋里面空无一物,大概是挤公共汽车的时候,已经被人偷走了。於是伸到口袋中的手便再也收不出来。看著他苍白的脸色,那侍者的表qíng似乎也愣了一下,轻轻的问:“没有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