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看了我好几眼才让我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转移视线,随口问:“念几年级了?”
“两年级。”他将水管一端放入五斗橱上的水桶里,一端仍留在鱼缸,然后扶着缸壁等水放满,看的出来他很心疼“玻璃美人”,宁可如此麻烦的用哄吸原理换水也不愿意将鱼暂时捞出。
“想过考哪所高中了么?”
“效实。”
“重点中学的分数线可不低啊……”
“我高二了。”
我吃了一惊,看着他平静的表qíng,说话时风淡云清的样子,一点儿不像十四岁的孩子。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会这样么,我记得我十四岁那年并不如此。
看起来是非得花上些工夫来促进我们之间的沟通了,毕竟现在不过是两个见面不到两小时的陌生人,他都已经是个有头脑会思考的高中生了。
也许是因为到家后两天才去拜见了父亲大人,他的面色并不好看,父亲俩就像两国首脑会晤一样正式,柳姨不见变化,眉眼间净是我熟悉的妩媚jīng明,对我倒客气极了,亲自倒了茶,陪在父亲身边嘘寒问暖。正说着,保姆带了个小男孩进来,那孩子吵闹着不肯进门,光那对眉毛我就确定他就是我的小弟。
“笑之。”柳姨唤他,“过来见见你大哥。”
他不理会,仍吵,柳姨便自己过去哄,我估摸着年龄应有十来岁了,不禁为柳姨的家教摇头。
“几时去长风?我想熟悉环境。”我只谈我要谈的事,况且这实在是必要,早点jiāo待了,万一他有个好歹,长风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父亲点头说:“医院里长辈多,你刚毕业,自然要从基层做起,不要仗着自己学历高就成天纸上谈兵。
我挑眉,我从来不觉得学位能代表什么,它最多证明我对念书很在行。不过我确实也想做几年外科医生,否则所学的将有一半被荒废。
柳姨唤保姆去替我打扫房间,我拒绝了,这也是必要谈的,关于钮嬷嬷和雁文,为什么会将他们留在老宅里。
“钮嬷嬷已是可以退休的年龄了,她又不适应新房子,就由她呆在那里,我现在每月给她的养老金比你妹妹的基本工资还要高呢,至于你说的雁文,我也已经遵守的诺言没有把他送走,是他一定要留在老宅,加上你柳姨又与他不合,gān脆依了他了。这小子吃我的用我的,就会跟我对着gān,活像欠了他几十万。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收他。”
“你们真没把他怎么样?”我不信,依雁文幼时的个xing,长大不该发展成这样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还能nüè待他了?”父亲瞪我,极不满意我的问题,说,“他有先天xing心脏病你不知道吧,谁敢不顺他心,还怕闹出人命来呢!”
我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雁文有心脏病,先天xing主动脉瓣关闭不全,活着就算他走运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他看上去那么健康。
“你也是医生。”父亲冷冷地说,“自己好好查查去吧!”
——
刚收容雁文那会儿,钮嬷嬷曾说,这么漂亮的孩子,想不通他的父母为什么抛弃他。现在有答案了,他的生身父母一定比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位要早知道他有病。
柳姨听我说要住老宅,先是劝,后来明白我不是个肯听劝的人,便作罢了。而父亲,在他发现他的儿子在隔了十一年之后,依然会被这个叫做雁文的小孩儿弄的方寸大乱,便更加恼火与失望了。
我分辨不出心里的感受,是震惊,是否认,是悲伤,是接受,或许都有。出了父亲家的大门,阳光刺目,几乎使人睁不开眼睛,街上车水马龙,却格外宁静。我几乎可以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它跳的结实有力,每一下都在维持我的生命,但是雁文胸腔里的那颗,是随时随地都能让他致命的。
众生芸芸,为什么偏偏会是他呢……
钮嬷嬷见我回来后魂不守舍,便关切的询问:“你爸爸与你讲了什么了?怎么跟掉了魂似的?”
看着她苍老的模样与斑白的头发,我无法告诉她实qíng,只好qiáng打起jīng神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许是昨晚没睡好。雁文呢?”
“睡着呢,不到中午是不会起来的。”钮嬷嬷剥着huáng豆,说,“一到放假他就这样,要不是怕他饿坏肚子,看他睡的那么有滋味,还真让人舍不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