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榻垫上,三井静子安穆地端坐著。
美丽潋艳的脸容,高雅沉稳的气质,无可挑剔的身姿里,可看出良好教养的仪度。依旧姣好的体态,在一身染绣和服衬托下,更显出其风华绝代的韵致。
此刻,那向来被誉为冰山美人的面颜上,正现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而近在身前的男子,是那绝美微笑的唯一倾诉对象。
身著黑色高领的严整军服,男子沉静地跪坐著。那同样俊丽的容颜,在天生浑成的气度下,更加散发出一股超脱凡俗的冽美。
微微地笑著,三井静子专注地看著儿子泉一郎举宜合度地品饮玉露淡茶。从幼时起,泉一郎就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孩子。
血脉的两个孩子,彷彿从母体本身彻底染出,那天生的xing格都丝毫不漏地承传到自己的冷淡,但相对于女儿梓那类似贵家小姐的高高倔傲,泉一郎冰若的漠xing更与自己近似。
许多次的一瞬之间,那总于雪夜里站在回廊间仰望天际的孩子,那小小的幼子散动出异样的气质,那双寒意峭料的眼眸,在雪落的瞬间里,塑形出一个无人能打入的透明阂膜,冰冷而锐利地将他与众人切划开来,那彷若被割裂的领域中,没有人能触摸到他的内心,没有人可以进入他的世界,再也没有任何人。
而如此漠然隔世的身影,却有著尘俗里罕见的清澈目光。在那眼底的注视下,光与影,明与暗,皆无所隐遁的空间,只能毫无保留地让一切被掏空殆尽。一刹那流泄的冷淡里,那不意间所散发出的纯净雅然,竟是如此奇异地撼动人心。那种纯粹又本质的冰冷,虽衍于母体而生,却在泉一郎身上得到无垠极致的升华。
他的淡泊,他的漠然,彷彿由内透外,清冷的末梢遍及一切事物。几乎没有起伏的qíng绪,甚至未曾波动的领域平衡,她,他的母亲,不曾看过他对任何事感趣,也未有遇见任何事使他著兴。那机冷的眼中,一件都没有过。
静如无人的室内,在那被视为常态的无言中,母子会面一迳持续下去。
只有壶中的水,不断地发出滚沸的声音。
“切记,毋对不该劳神的下事费心。”
彷彿幻觉的沉默中,冰冷的女音,在室内回dàng不已。
端雅的室内,木门被突兀地拉开。伊藤梓弯身走进窄狭的小门。
与这完全的和景有些格格不入地,那一身纯法式的礼服,边缘的蕾丝缀饰正轻轻晃动。
黑白分明的美眸中,有著纵横商场的jīng明gān练。在母亲每日固定的艺花时间里,她来到这亲子专属的茶室内,要寻找的就只有一人。
微微眨动,看见端坐室内的独立身影之后,眼中那女qiáng人的坚韧敛去,换上的是单纯长姊式的悦然。
“泉。”微笑的声音。
彷彿没有被进入的声息所扰动而依然沉静坐著的男子,片刻过后,才慢慢地回过头来。
相较于对方脸上明显的喜悦,那近似的容颜里仍是一片淡然。
似乎是习惯了弟弟的冷漠表qíng,梓的笑容不减,迳自挨近他身旁,以平日难得一见的饶舌絮语著。
“听公公说,那天在会馆里,你的风姿可是惊动全场?”梓笑著说,嫁入母系的她,舅父即是侍奉的翁姑。
泉一郎轻轻地瞬动眼眸,未置一词。
彷彿是将许久未见的话语一股脑倾泄而出,梓不停地问著弟弟的军旅琐事。
平淡地回应著的泉一郎,简略的辞语间有著淡淡的不经心。
末了一际,梓微笑地看著泉一郎。
“临走之前,再让我看看你的茶艺吧。”
静静地待会,优雅起身的泉一郎,端正地跪坐在烧热的壶前。
梓看著他,专注地看著他,从添炭、温杯、匀粉到置茶,每个动作都严谨而雅致。
总是这样,如此完美的泉一郎,无可挑剔的泉一郎。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不是那一脸冷淡却事事无瑕的弟弟的对手,放弃与之匹敌的机会,也代表自己某种程度和他断绝往来。只不过那样的说法也仅是在安慰自己的心qíng而已,因为早在她还没舍弃之前,泉一郎已经遥遥地升到了自己无从追赶的远方。
排除了自我挣扎的纠结,她开始以单纯的亲qíng看待泉一郎,那样的qíng绪便只剩下无止尽的赞叹与宠溺。只是每当一路走来,繁络的人群中,那独致一派的身影,吸引了多少眼光,凝聚了多少崇拜者,也就造成了多少的爱恨jiāo加,那多少个从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