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2青山遮不住_作者:晓渠(48)

2017-06-24 晓渠

  这种感觉如同发酵一样慢慢渗透到四肢百骸,加上伤痛的阵阵折磨,仰恩只觉得手脚抖个不停,好似那痉挛的毛病再找上身,他勉qiáng坐直身子,右手轻轻抚上胸口,感受着突出肋骨下跳动的心,一下,再一下,又一下……

  以前每次手脚痛的毛病发作的时候,那人会用烧过的酒耐心地给自己揉搓,会帮着疼得闹心的自己平静下来,他耐心地说:“闭上眼睛,按着胸口,摸到什么?”

  “心在跳。”

  “跳了几下?”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别停,继续数,现在跳了几下了?”

  “五下,六下,七下……”

  他的大手依旧在酸痛处揉捏着,总能找到最难受的地儿,然后不厌其烦地一次次用酒暖手,再不轻不重地捋着顺着……他还跟自己说:“闭着眼睛,世界就只剩你的一颗心。”

  世界只剩一颗心,心里却又是另外一个世界……

  终于平静下来,虽然对抗伤痛耗尽了所有的体力,却不似刚才那么慌乱无度,仰恩长长换口气,掏出四爷留给他的那封信:“吾儿仰恩,

  恐有监视,也为了你能顺利出行,无奈要压抑心中切切,不能前去为你送行。此去一路多险阻,万万要学会保全自己,上海之事勿再挂心,我身体很好,从此以后会更加深入简出,一心研古学佛,修身养xing,你自不必挂念,唯盼早日抗战胜利,再与你相聚,共享天伦之乐。

  这几年的相处,甚感激你的细致孝顺,上天赐我缘分与你结为父子,定会再助我长寿,活到与儿重逢的将来。

  保重!

  父胡孝存字”

  世间事,仰恩最恨别离,偏偏你越恨越怕,它越是要跟要随。乱世漂浮,中国又如此之大,一别之后,要多少年才能再走回从前?父母,尚文,四爷,玉书……谁又能说清楚,哪一次匆忙分手就无意成了永别?只是匆匆地说了再见,便永生再不能相见,这人世之间,我们能把握的究竟有多少?

  船舱的门,被有规则地敲了几下,凯特确实跟他说过敲门的暗号,可当时因为心惶,却没怎么记住,仰恩被那细小的敲门声惊得全身紧绷,急忙掏出了怀里的枪,因为上满膛的子弹,有些重,又一次向他受伤的肩膀提出挑战,只是紧张时刻,已经想不了那么多,手臂是颤动不止,枪也抖个不停,连呼吸也全然忘记,门外的人却没了动静,片刻之后,门才被慢慢地拉开了。

  光线象是泄洪闸的水一样涌了进来,原来不知不觉,外面亮了天他也不知,那人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镶嵌在一片金色的阳光之中,象个巨大的发光体,让人难以直视,仰恩不禁侧脸避开qiáng烈的光线,手上的枪却不敢放松。直到他听到一声低沉却无比熟悉的亲切呼唤:“仰恩!”

  第十二章

  一别三年,之前构思的种种重逢,都与今时今刻这般不同,这种难以预料的差异,让两人一度无法确定,面前的人是不是真的站在自己眼前,而不是多次梦里水一样缥缈的相逢,梦醒时,雾般消退得无影无踪。

  崇学贪婪注视着仰恩的jīng疲力竭模样,心里又觉温馨,体力已经透支到如此地步,听到自己从赶过来并未通知上级的时候,还不免似批评一般地说了一句:“你可是疯了?”

  “一见面就给你用枪指着,现在又说我疯,我看你不是真心想见我吧?”

  “哪有想见就能见那么简单的事?说老实话吧,你是不是给人撤了?”

  “三年不见,倒变得多疑,不是跟你解释原来战区的防务转jiāo他人,重庆调我去新开辟的战区,这次是去香港接待一个国际代表团,他们要两个礼拜后到香港,我呆不住,就顺便来接你。”

  仰恩的责怪完全是出于对崇学的安全着想,只琢磨着他确不是莽撞之人,似乎一直也没离开这船,大抵也是躲在哪个秘密船舱里,等着自己。再想这船上的部署,必定是安cha了不少保安的人手,既然连关系密切的凯特小姐也不知道他到上海的消息,恐怕也是极端保密,就算四爷也未必知qíng,如此看来,确实没有外人能得知,自不会有太大危险了。

  这颗心百转千回,才慢慢放下来。虽然巴不得时时刻刻这么盯着爱人,无奈这一夜的折腾却累得他睁不开眼,崇学明显也不想打扰他,只沉默看他闭目养神,长久的分离,那本来以为积攒了满腔满腹的话语,此刻竟不急于表达,只要安静地坐在一处,只要手与手相连,只要呼吸在一起,心跳在一起,只要我们都还为了彼此,勇敢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