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博闻自警校毕业,在刑警的岗位上gān了整十年,这是第一次看见让他意外至此的犯罪嫌疑人。
从李炽的表qíng中,陈博闻可以看出,这个叫沈千越的男孩给他的冲击力更大,这是一个与他同龄的男孩,似乎也与他理解中的恶心变态一词全不相gān,这一点不仅叫他意外,也叫他恼火。
李炽冲冲地喊:“沈千越!”
那个年青的男孩转过头来,他背着光,面容一半在亮处,一半隐在yīn影里,阳光从他身后为他镀上一道淡金色的边,他答“啊?”
他宛若听到同学或是家人的招唤,他答:“啊?”
淡的,清的,朗润的声调,李炽听来更为生气,没来由地为那一份从容与淡定,他厉声道:“沈千越,过来签字。”
那是一张逮捕令,沈千越走过来,伸手拿起签字笔,他的手指纤长细致,瘦但是骨节不明显,他似乎略有犹豫,目光一遍一遍从纸上扫过,那白纸黑字,一个一个,仿佛打进他黑白分明的眼里,更映得黑白jiāo错,织成一片深深浅浅的光影。
李炽不耐烦的以手指扣着桌面。“快点儿,签字!”
沈千越回过神来,说:“对不起。”飞快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当天下午,一行三人,来到吉林火车站。
十一月的东北,已经相当地寒冷。
陈博闻看着身边的沈千越,他穿得很单薄,嘴唇已冻得青白,却丝毫不见瑟缩之态。
三个并肩走在一起,象是一同外出旅行的伙伴,如果不是沈千越手腕上铐着手铐的话。
陈博闻替他被铐住的双手上搭了一件衣服,与李炽一起从特殊通道踏上了开往N城的火车。
上车前的一刹那,沈千越回过头来,目光越过重重的人群与建筑物,朝那一片暗云低落的天际望去,突然说,“听人说,再过些日子,松花江就要上冻了呢。”
李炽从后面推了他一下,“这关你什么事,你怕是一辈子也看不到了。上车。”
沈千越向前跌撞了一步,站稳后,轻轻地说,“真的关我的事呢,上冻了的话,他会很冷吧。”
李炽问:“谁会很冷?”
沈千越已是低头上了车。
十五分钟之后,这一列开往N城的列车缓缓地驶出车站。
第2章 请慢用
他们三人在一间卧铺里。
一进包间,拉上门,李炽便把沈千越的右手铐在chuáng头的柱子上。
陈博闻注意到,他用了一个很刁钻的角度,这么一来,沈千越的右手,就以一个扭曲的姿态半背在身后,要不了多久,那只手肯定会抽筯,会痛得狠。
陈博闻看着,想想,也没开口。
沈千越的神色却异常地平静,车箱里比外面暖和许多,他的嘴唇渐渐地恢复成一片淡水色。
陈博闻想,这个孩子,长得真是好。如同白山黑水,没有多余的色调,入了人的心就抹不掉。
火车缓缓地驶出了站。
李炽突然说:“沈千越,你再看一眼吉林吧,以后你怕是不会有机会了。”
陈博闻知道李炽的心思,他知道沈千越是同xing恋,心里总象是横着一根刺,混着些许的好奇,时不时地总想找些碴,半是恶作剧半是试探的,自诩是正常人的人在异已者面前有意无意的优越感,那种伤害,如同米饭中混着的砂子。陈博闻也懒得去管他。
沈千越却把原来向着窗外的头掉转过来,说道“没关系,这个城市,它在我的心里藏着呢。”
他的态度从容,神qíng平和,声调温柔,真的不象是挑衅。李炽微微一愣。
火车开始加速。
陈博闻知道,下一站,是长chūn。
他不会忘记那座城市的,永远都忘不了。
陈博闻的妻子huáng佳敏,便是长chūn人。
七年前,在他们快要结婚的前夕,他和佳敏一起去过长chūn。
直至今天,他还清楚的记得,那是十月底的日子,天气比现在稍稍暖和些。
他记得晚上,他同佳敏在斯大林街散步的时候,佳敏穿着厚的毛衣与长长的呢裙。佳敏挽着他,快乐地笑着,不停地说着话,他们呼出的白气,消散在夜晚清冷的空气里。那时候,街上几乎没有人,街两边,是俄罗斯风格的建筑,林荫道上的树,已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树枝直伸向墨黑的天空,象是钢笔画就的素描。他还记得在南湖,替佳敏拍的照片,佳敏坐在石阶上,托着腮,佳敏在桦树后伸出头来,望着镜头前的他开心地笑。那些照片,连洗印社的小伙子看了,都夸佳敏漂亮。佳敏的眼睛圆圆的,在尾端划出一点小小的尖角,象蝌蚪,天真的,明亮的眼睛,巧笑嫣然。陈博闻记得,那时候,她一直那么笑着,虽说要远离家乡,虽说她家里人,因为她要远嫁,并不是太高兴,对陈博闻的职业也不并太满意,但是佳敏自己,却是满心的欢喜。她收拾了所有她的物品,连小时候收集的糖婚都舍不得丢下,最后是在火车站租了个小型集装箱才把所有的东西运走的。陈博闻记得自己问她,“gān嘛都带走,以后也可以回来的嘛。”佳敏说,“当然要带走啊,现在我有自己的家了,我要带着我喜欢的这些东西,跟你过上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