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起解_作者:未夕(71)

2017-06-25 未夕

  以诚身上的管子较前一段时间少了许多,以诚也瘦了许多,腿与胳膊都显出一种病态的白,但还并没有有松驰萎缩得太厉害。

  按摩的确是个累人的活儿,有几回,正在按摩的时候,以刚来了。

  不做声站在一旁看着,然后会上来换下千越。

  以诚睡着的时候,以刚与千越单独相对,多少会有一点的尴尬。

  有一天以刚突然说,“下个星期的治疗费,我给jiāo了。”

  千越一愣,没有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话。

  以刚接着说,“也许你会觉得我挺没人xing,可我还是觉得,不如,让以诚搬出特护chuáng吧。负担…会轻一点。”

  千越说,“只要还能撑得下去,我就会撑下去。”

  以刚没答话。

  临走的时候,忽然回头对千越笑一下,“你说你,”他说,“你说凭你的样貌,还有这份儿心,要是喜欢的是女人,那是她多大的福气。”

  千越也笑起来,“过奖。”他说。

  每天下午,千越从打工的饭店回来,以诚也醒了,千越会打一盆水替他擦身。

  千越总是用有柑桔香味的肥皂,那是以诚以前最喜欢的味道。

  千越买了大大的浴巾,每次擦完身,都替以诚仔仔细细地擦gān净。然后跟护工与护士一起给他换上gān慡的chuáng单。

  连护士们都说,从来没见过这么gān净清慡的高位截瘫的病人。

  千越说,哥,我给你再刮一刮胡子吧。

  以诚的头发在做手术时被剃光了。现在长出了短短的贴着头皮的一层。因为千越常替他刮胡子,所以虽然他的脸颊很消瘦,却常保持着光洁。

  千越在他脸上抹上泡沫,用剃须刀小心地刮。

  以诚喜欢用剃须刀多过电动的,他总说自己的胡子长得快,用电动的剃不gān净。

  剃完以后,千越用温热的毛巾替他敷脸。

  以诚看着千越。

  千越慢慢地笑起来,伸手在以诚的脸颊上抚了一下,说,“新换的,松木味道的,喜不喜欢?”

  以诚伸出他那只唯一可以动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千越细瘦的脖颈,因为突然这么瘦下来,转头之间,那里会浮出鲜明的青筋。手指底下,是千越温热的脉脉的心跳。

  千越也看着他。

  他们一直那么亲近,可是,真的很少这么近这么近,这么用心地看着对方,什么也不想,就只看着。

  凑得那么近地看他,以诚深褐色的眼睛依然清澈明净,映着一个小小的千越。

  这个从来就不是那么坚qiáng的,却不得不坚qiáng起来的孩子。

  千越说,“累了,跟你一起睡一会儿好不好?”

  以诚用右手拍一拍chuáng。

  千越小心地避开那些cha在他身上的管子,在他身边慢慢地躺下来。

  以诚的手握住他的,因为在水里泡得久了,千越的指尖有一点点起皱。

  就这么在窄窄的chuáng边儿上,千越居然睡得很沉,很多天没有睡得这么香了。

  陈向东进了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qíng景。

  那个年青的男孩子,和躺在病chuáng上不能动的年青男子头挨着头,两个人都睡着了。那个沈千越,睡着了看起来好象更小一点,头发比他刚见到他时长了,落在额上,好象让他有些痒,他伸手挠一下。陈向东在国外多年,这样的关系,他看得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总觉得那是别人的私事,但是这一对,让他很在心。

  晚上查完房以后,陈向东走出去想透一透气。N城的夏天,长得让人绝望,快十月了,还是维持着三十二度的高温,到了晚上也没有风。

  医院一角小花园的长凳上,坐了一个人。靠着椅子背,好象很累的样子,背影单薄得象一抹烟。

  陈向东走过去,看清那是千越,在他身边坐下来,问:“gān嘛坐在这里喂蚊子?”

  千越没有作声,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说,“今天我去jī鸣寺了。陈医生你知道jī鸣寺吧?”

  陈向东说,“自然知道。我可是地道的N城人。”

  他听见千越似乎轻轻笑了一下,“真的吗?他说,我以为您是北方人。您的口音没有一点儿N城腔呢。您知道吗?小时候,我和以诚的家就住那儿附近,常跑上去玩儿,那时候,那里刚重修过,殿堂里夏天凉快极了,全是新鲜的油漆味儿。我说,原来菩萨都是木头做的,再涂上漆。是不是因为那时候说的话大不敬呢?今天我去拜菩萨,也不知临时抱佛脚有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