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眉善目的沈校长笑眯眯的样子很像外婆带黎璃去庙里拜过的弥勒佛,她在校长室的沙发上正襟危坐,双手jiāo握搁在膝盖上。
沈校长拿着她那封辞职信,先表扬她的字漂亮。黎璃仰起头咧开嘴巴笑了笑,说这是小舅舅敦促她练字的功劳。
在和黎璃jiāo谈之前,沈校长找陶海娟了解过黎璃的qíng况。对于一个不满十四岁的少女而言,辞职是一个属于成人世界的术语。
看着笑得肆无忌惮丑丑的女生,温和的校长大人很难不被这双眼睛中的冷洌震动。他和善地问她为什么决心辞职。
“物尽其用,有人比我更有号召力。”黎璃轻描淡写说道,“而且,没意思。”
“那,做什么才有意思呢?”处于叛逆期的孩子,看什么都不会顺眼。
左右手的食指互相绕着打转,她低头玩得兴高采烈,嘴里不慌不忙回答:“校长,这是自信心的问题。目前阶段,我的自我人格尚未完全定型,我不希望自己今后的人生都在不自信中度过。继续担任班gān部,只会让我越来越挫败,进而形成自卑人格。”
沈校长真正目瞪口呆了,这是初一学生会说的话吗?
黎璃走出校长室,发现裴尚轩站在走廊尽头,用脚尖在水泥地面画着什么。她迟疑片刻,向这个每月只有一周坐在一起的同桌走了过去。
以裴尚轩的身高,坐在教室第三排事实上非常突兀,而且他两眼的视力都在1。5。黎璃每次换到与他同桌总不免腹诽他这么不热爱学习的人,坐教室前排简直是对老师的侮rǔ。
裴尚轩算是个异类,读书马马虎虎,但就是能博得每个老师的欢心。黎璃不服气也没用,因为这个男生就是属于外表好看的那一类型。
她不止一次听到女生私下里讨论年级里哪个男生最帅,每次都听到有人提名裴尚轩。她对这个间隔三星期才轮上一次的同桌印象不深刻,倒是听了旁人的议论再看看他,居然越看越顺眼起来。
“裴尚轩,你在这里gān吗?”黎璃走到他面前,微微仰着脸说话。
“那个,那个,你辞职是不是因为我?”男孩结结巴巴地问,目光闪烁。
黎璃一怔,不禁奇怪他哪里来的结论。“喂,你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吧。”为他辞职?别笑死人了!
裴尚轩像是松了口气,嘴巴里依旧嘟嘟哝哝:“上次你抓我做值日生,被我逃掉了,我以为你是为了这个生气。”
他不提,黎璃压根忘了还有这回事。她咧嘴一笑,捏着拳头当胸捶了他一拳,嘻嘻哈哈道:“我都忘了,现在想起来得补你一顿打。”
“过时不补。”裴尚轩转身奔下楼梯,冲她比了个“V”字。
裴尚轩这样的男生,注定能成为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当然是指学习成绩以外的方面。
学生大多崇拜两种人:第一类是读书出类拔萃头脑好得离谱让人恨不得比对方晚生一年避免一同参加考试,第二类则是惯于混水摸鱼体育打架吃喝玩乐样样jīng通让人恨不得与对方称兄道弟一同“不良”
。相比之下第二类人因为叛逆期的少年男女对循规蹈矩下意识的抗拒而更受欢迎。
裴尚轩刚入校就和高年级的学长打了一架。几乎每所学校都有些坏学生,喜欢欺负敲诈低年级学弟学妹。囿于身材方面的劣势,一般的学生都会乖乖被欺压,但是裴尚轩不在乎,和对方大打出手,虽然被扁到光荣挂彩但凭此一战成名。
他是一年级的风云人物,对认真读书的好学生不屑一顾,偏偏陶海娟想出了什么轮换同桌的制度,他每隔三星期就被迫要和书呆子黎璃同桌,满心不乐意。
裴尚轩对黎璃谈不上有什么感觉,他和大多数男生一样喜欢看美女,除了偶尔借黎璃的作业抄袭会和她jiāo谈两句,基本上一星期的对话控制在三十句左右。黎璃对他的冷淡倒也不以为意,她是上课认真听讲的好学生,一句废话都不讲。
和黎璃同桌的一星期通常是裴尚轩最苦闷的时光,他始终认为她是难以亲近的怪人,尽管和别的女生相处时非常正常。直到有一次他忘了拿需要父母签字的考卷在放学后折返教室,看到了黎璃在暮色苍茫中流泪。
他站在教室门外,听着她压抑在喉咙口的抽泣声,犹豫不决。
黎璃背着书包走出来打算锁门,靠墙站立的裴尚轩吓了她一跳。她不动声色擦了擦脸颊,抹去最后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