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_作者:兜兜麽(44)

  许久未见她露反骨,这下他来了兴致,捏着她下巴训话,“跑,你还敢跑,再跑打断你两条腿。”

  未央比一闭眼,反省,这不是该吵架的时候,再睁开已经红了眼,泪珠子打转,咬着唇,看着他,将要落泪,却突然盖住双眼,嘴里头还是气话,“你放心,我走不了多远,我还得剜一个肾呢!现在跑,又不是不要命,你们捏死我就跟捏死蚂蚁似的,两根手指头搞定。”

  他掰开她的手,她便一扭头不看他,眼睛红红小兔儿一般,他又扶正她的脸,泪眼模糊的,小模样委委屈屈,他的心变软下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qíng,小姑娘闹一闹脾气,能怎样。

  于是一把抱过来,小身板还一抽一抽的,哭个没完。

  “哎,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嘛?”

  “我一会就回去。”

  他失笑,掏出手帕来擦她那张花猫脸,“回去,怎么回?不怕挨打?”

  未央撇撇嘴,“又不是智障儿,打个车就回去了。挨打?我说我不小心走散,挨打轮不到我。”

  程景行说:“好好好,算你厉害。我活该跑好几条街找你。”

  未央埋下头藏他怀里,两只冰冷的手溜进去,搁里头捂着,喃喃说:“戬龙城原来这样,我还没有仔细看过。”

  江边都是小qíng侣亲热,他一下勾起心思,要为这趟辛苦讨工钱,“以后有你看的。”

  没有机会了,打死也不再来。未央的下颌又被捏起来,一张脸往下,四瓣唇相接,一个不好手机大震,他骂一句该死退开来接电话,那头是医生,说好消息,完全匹配,即刻开始准备手术。

  她已经转头看别处,霓虹灯下,孤零零的影子,暗哑憔悴。

  他闷闷应一声,便挂断了电话,她不回头,他也不言语。

  最后听自己喊她,“林未央。”

  林未央,林未央……

  未央转过脸来,轻笑,一霎仿佛江岸有细小烟花一簇簇绽放,明丽而凄艳。

  “手术安排在半个月后。”

  未央一怔,随即释怀,恍恍然说,“好。”或者是,“知道了。”他居然记不清楚,只记得她侧过脸时,眼角未尽的泪痕。

  心上一抽,酸涩且苦痛。

  想要出言安慰,说别担心或不要紧,她却指着前方夜市,拉他衣袖,像讨要糖果的孩子,“去买那只兔子好不好?”

  他顺着她的手看去,那灰兔子肥溜溜在笼子里乱窜。

  这一刻他多么想为她做些事qíng,金山银山都可以堆给她,何况是一只兔子。想也没想便过去。

  最终还是他会错意,他以为她小女孩心xing,瞧那兔子可怜,忍不住要带回家去养,但林未央,还是许冲说,林未央出乎意料。

  排挡的老板十分利索,三五下扒皮掏心,未央一眨不眨地盯着看,看那活生生的兔子变作血淋淋一团ròu,连叫唤都没来得及,死得痛快。

  接着下锅去,椒盐爆炒,那炉火燃得旺盛,兔ròu都烧起来,看看就要流口水。

  一盘gān锅兔ròu摆上桌,未央说:“快吃,我还没吃晚饭。你呢?”

  程景行看她眯着眼嚼着,不住说好吃好吃,嘴上活络着跟老板套近乎,夸得那老板笑眯眯,程景行又点两三个菜,老板说送啤酒,未央拍手,好划得来。

  一盘兔ròu未央一个人吃大半,喜滋滋擦嘴。

  程景行还在吃生菜,未央突然说:“我看了它很久,它在笼子里上蹿下跳,眼睁睁看一桌又一桌人饕餮,只能等死,哈!生不如死。”

  她一滴酒未沾,却像是醉了,“不如死了好,死了gān净了,再不想其它。”

  “没有恐惧也没有孤独。舅舅,你说是不是?”

  她红着眼睛问他,像极那只灰兔子。

  程景行抿着嘴不说话。

  猛然间被窒息的痛苦湮没。

  林未央,林未央……

  灾难

  大约是江风chuī得猛了,回到程家老宅,脑袋昏沉沉,一头扎进被子里睡昏过去,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梦里头处处长满绿油油的青苔,chūn天,雨才停,小巷子里走起来湿漉漉的打滑,巷口的白胡子老头穿着破了dòng的汗衫,手边烧着小锅炉,铁铲子一下一下拌着,糖糊糊huáng灿灿的又熔了。她跌跌撞撞跑过去,那小转盘已经飞速转起来,是小聪,两毛钱,他只转到个猴,老头儿的手动起来,白石板上糖浆作画,一小会,那猴子便活溜起来。未央掏一掏口袋,兜底了,她的梦想是转到一只龙或凤,只要运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