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以置信,不能接受他一夜之间骤变,从前那个单纯可爱的陆满去了哪里,眼前的又是谁?是被魔鬼附身还是被撕开伪装,“你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
陆满说:“我早说过没时间一遍一遍重复给你听,没想到你居然还有重听耳聋?有病就去治啦宁小姐,你家又不是缺钱,把医院买下来都没问题。”
指尖紧紧攥着桌角,她尽力让自己冷静,找回思考能力,“我最后再问你一遍,这个授权书你到底签不签?”
“我也最后再答你一次,宁小姐,我不需要你高高在上的施舍。”
“何律师,您先走,多给我五分钟。”
何成荣摸不清头脑,只觉得年轻人谈恋爱实在复杂,他没有兴趣八卦,匆匆收起委托书便推门离开。
宁微澜的眼泪最终没有忍住,她的脆弱一览无遗。
“陆满,这是怎么了?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一连串问句,他无从回答,只转过脸去看墙壁上斑驳的印记,躲开她的朦胧泪眼。
“我本来就是这样,你今天才发觉?要不要帮你问问胖子陈,我陆满是个什么样的人?哦,或者说,什么样的人渣?”
这可笑,地震只需要十秒就可以毁掉一座城,更何况人在世俗,怎么能不变。
她擦gān眼泪,告诫自己,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从头至尾,又有多少人知道陆满的存在。“无论如何,你不要拿自己的前途赌气。何律师会继续跟进你的案子,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什么时候打电话给我,我再来。”
陆满说:“不需要,我被枪毙,更省了你很多事。”
宁微澜说:“好,那你就恨我吧。”
宁静
一眨眼到六月,正是院子里蔷薇花开得最热烈的时候,大片大片的红色花蕊藏在苍翠yù滴的枝枝叶叶中,一派跳跃的欢乐,但家中依旧保持低气压,人人眉间yīn云密布,景昌实业已到危险边缘,只是余晋羡仍为争一口气,苦苦支撑不肯申请破产,又拿不出钱来支撑余敏文父子庞大的律师费,好歹余敏柔没有来得及垮,还能给余家人最后一点庇荫。
全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身患癌症身心俱疲的女人身上,曾经鄙夷她嫌弃她厌烦她,如今跪在地上仰望她依靠她哀求她,只凭从前少得可怜如今也不剩多少的血脉亲qíng?她痛不yù生的时候也不见得这些所谓亲人肯伸手拉她一把,一个个只会跟她说,不要吵不要闹,闹开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媒体会怎么写你又不是不懂?难道要大家跟着你一起倒霉,再说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你又不是十七八岁满脑子粉红泡沫的小女生,难道真的在生日许愿,希望老公永远爱你?别做梦了,三十岁的女人,早该看透人qíng世故人心凉薄,为什么就是学不会退一步海阔天空,他喜欢在外面养女人你就让他去,最终还是要回来,扮一对貌合神离假夫妻,站在闪光灯镜头下装恩爱,演甜蜜,等到六十岁,谁还管谁出轨不出轨,只想多活几年看儿孙满堂,宁江心是谁,根本不重要。
可她学不会忍耐,受不了将就,就像邱振宇说的,你若爱极了一个人,绝对接受不了对方一丝一毫的背叛。
三十岁之前余敏柔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极其理智的女人,她对丈夫的感qíng虽然深刻浓烈却依旧在可控制的范围内,未曾想过三十岁生日收到大礼,颠覆了生活,超越了想象,自己竟然也会像肥皂剧里被嫉妒心催使的恶毒女配角,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熊熊燃烧的恨意。
当仇恨湮没所有过往,她便也不再是从前温柔和善的余敏柔。
时光磨刀霍霍,把记忆删改得面目全非。
未想过邱振宇和余敏柔,有生之年还能有机会坐在一间房里,咫尺距离,安安静静怀念往事。
白白胖胖的松子仁褪去了丑陋坚硬的壳,乖乖在小瓷碟里抱拢成团,邱振宇的手指节分明,苍劲有力,令余敏柔看着似乎能怀念起他当初握着老式钢笔写诉状时因用力过度而有些发白的指尖。
而此刻他正低着头,仔仔细细为她剥好一整碟松子仁,不时推一推将要掉落的眼镜,不说话,也不看她。
又或许,就是这样吧,你爱过一个人,却不能再继续,只能将彼此留在漫长无际沉默里,相互缅怀。
无论如何,曾经相爱,这点爱已足够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