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光倾斜,车马穿梭,匆匆奔跑的时间突然间终止,这一拍漏跳的心未来得及品味,已不期然落进她染着血的眼神里。
身后是嘈杂喧嚣的人群,眼前是平静如水的她,似一尊带裂痕的白玉观音,温润如水。
他的自以为是被彻底推翻,因为她的伤口,因为他此刻不能自控的愤怒。
“我们去医院。”一伸手环过她的腰,小小一团蜷在怀里,这一段日子下来,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抱在怀里只觉得心酸,他变本加厉,一步步推进,究竟要将他bī到什么境地。
媒体记者只顾拍照,无人围堵,车早早等在门口,径直开往最近的医院。
霍展年隔着手帕压住她额角伤口,流出的血多多少少已开始凝结,遍布在脸颊手臂,令她如同冤死寻仇的女鬼,要爬回人间勾魂索命,一血怨仇。
观察她许久,才等到他半开玩笑似的说:“忍了一路,竟然一滴眼泪都不流?巾帼不让须眉。”
她这才抬眼看他,淡淡道:“霍先生得偿所愿,又何必再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好心肠呢,不觉得恶心吗?”
霍展年说:“你还真是会挑难听的话说,不怕gān爹一发火,把你扔给那群疯子一样的记者?”
宁微澜垂下眼睑,去看车座下灰色羊毛垫,“我付你车钱,谁也不欠谁。”
“真是个天真的姑娘,你以为你我之间是一笔两笔能够算清楚的?”他低下头,全然无视她杂乱的长发,脏污的面容,一双凉薄的唇轻轻落在她眉心,轻巧得让人没有心思反抗,“看来,我中意的还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宁微澜。”
“可我喜欢的永远不会是你。”
“又说孩子话。”抬头看,医院已在眼前。
下车时仍是将她横抱在手中,如作秀一般,坦然迎接路人好奇眼光,至于她的言辞反对,通通丢进风里。
额上伤口两针fèng合,霍展年在同医生谈有没有可能留疤,养伤期间饮食调节,事无巨细样样周到,她却在麻药作用下带着一整天的疲惫混混沌沌入睡,错过霍展年的叹息,魔鬼的温柔。
将她送回公寓,赵钱已在入口等着汇报,“人已经抓到了,一个大学生,恨余敏文拆了他老家的房子,拿了半块砖趁着人多要报仇。”
“现在盯着她的人多,你们做事要gān净点,不要留把柄让人说三道四。”
赵钱笑嘻嘻说:“我办事你放心。不过,怎么样,宁小姐没给砸出个毛病来吧?”
霍展年瞥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倒真想把她那颗倔驴子一样的脑袋砸灵光一点,不识时务,不服管教。”
“哎呀,小姑娘嘛,年轻漂亮谁没个脾气,哄哄就好啦。”
☆、56诋毁
次日,当邱振宇请求法官准许新证出庭作证时,检方员大多以嘲讽回应,此案审理已到收尾阶段,证据确凿,无懈可击,检方胜券握,只等宣判后的名利双收,任他邱振宇再能耐,也翻不出朵花来。
然而当面容肃穆的宁微澜缓缓走向证席时,庭上多多少少听得见唏嘘点点。鼓破万捶,怎么,现连母女都要反目,宁小姐也急着摘清自己,作终于悔悟的正义之师,当庭指正亲生母亲?
身体微微前倾,瞳孔稍稍放大,灯光明亮刺眼,暗影四向浮动,嘘——
听她柔软嗓音掷地有声,以婉转温柔姿态,徐徐清算半生爱恨qíng仇。
邱振宇的紧张藏捏着笔的手指间,面上依旧淡然,万事不惊的一贯做派,目光落宁微澜额角纱布上,开口问:“宁微澜小姐,请问一九九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下午三时,也就是宁江心先生被绑架的时间,何处?”
下意识地,她拢了拢垂落耳边的发,继而坚定而不遗余力地陈述:“当时与家父宁江心先生一同坐牌号为RD9311的宾士车上,行驶至海江路中段转弯处被持枪分子劫持。”
邱振宇继续,“也就是说,事实上案发当天,宁小姐也被孙国祥等一并绑架带走,目睹整个案发经过?”
“是的。”她自己也未料到,再答复邱振宇的问话前,会侧过头看向坐旁听席默然无声的霍展年,仿佛是最后一眼的决绝,又或是少不更事的叛逆,她不自觉勾唇,浅笑依然,而他亦报以意味深长的笑,不疾不徐,志必得。
现实豪门风云,瞬息激变,往往比狗血电视剧更加波澜起伏,起承转合,让yù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