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几年不见,脸皮见厚啊宁微澜。他爱你?他如果爱你,就不会把你最后一条生路随口透露给我,也不会山坡上看戏一样看着你冲下山企图救他,炸弹随时要爆炸呀,可是他出来管你了吗?找机会接近你,才有可能让霍展年上钩,再去见他生父高涵。不过真是有意思,两父子共用一个女人,你可真开放呀宁小姐。不过呢,他现在回来,马上又要结婚,也就拜托宁小姐你,不要恬不知耻地去打搅他的崭新生活。”李殊曼不知笑得多嚣张,有些女人大约生来不对盘,言辞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与宁微澜的jiāo锋中,头一次占上风,这胜利滋味,怎么能不好好享受。
宁微澜沉默,久久不语,始终无法消化陆满仍活着的讯息。等到开口,依然是满嘴苦涩难言,却仍要装出一副毫不在乎口吻,缓缓说:“高涵不相信你,陆满一样不信你。你一慌,病急乱投医,居然找上我。可是吴太太,挑拨离间也要分对象,你以为我会傻到让你三两句话就挑拨得发疯?你这么做,是背着陆满吧,他一定先行警告过你,不许来找我的麻烦,所以你才会气得跳脚,我猜的对不对?”
那一边,李殊曼大约气急胸闷,别了三五分钟仍不见响动,就在宁微澜等得不耐烦要挂电话时才憋出一句话来,“你这么能猜,怎么不猜猜他现在在哪?旧地重游第一次露面,你说他会选在哪里——”未等她说完,宁微澜已然挂断电话。怔怔看着长满青糙的坟头,傻傻呆呆出神。
周若愚扔掉第五支烟,不耐烦地上前一步,“你怎么又哭了?”但这句根本用不着回答,因他也没有心qíng多管,追问,“可以回去了吧?”
“回城,去维珍酒店。”
周若愚再点一根烟,深呼吸,才抽一口,转手就扔,黑漆漆皮鞋,鞋底旋转,将餐烟踩得寂灭。
身后,山与山之间在夜色中渐渐融为一团浓黑的墨迹,尔后徐徐晕开,成为这一曲婉约葬歌里穿cha迂回的背影。
回程的车上,月色静得出奇,周遭公路寂寥,令人渐渐生出一股远离尘嚣的漠然。
经过收费站时,宁微澜终于作出决定,“周若愚,你当年去机场抓我……是怎么知道我会上哪一班飞机的?”
周若愚手握方向盘,快速地瞄她一眼,回答十分gān脆,“有人出卖你,不知名电话打过来,提醒我去查飞向旧金山航班中有没有徐二宝这个人。”
原来……
原来……呵……原来……
原本以为早已麻木的心脏,在这一刻被周若愚简短字句刺穿割裂,疼痛时尖刀穿过胸口,冰冷金属冻结喷涌的血液,划破柔软皮肤,切割坚韧肌ròu,将生命一点一滴带走。
转过头,去看车窗外缤纷多彩霓虹。
漆黑卡宴如同游鱼入海,飞驰着奔向喧闹嘈杂的繁华都市,永远不寂寞的世界。
海平面上烟花盛放,是谁的心事如烟火一般急速坠落。
进电梯前,周若愚赠她最后忠告,“霍先生并没有邀请你。”
她按下三十六楼按键,轻声问:“你跟着我,好不好?”没有请帖,也没有周若愚打点,她怎么进得去这种空前盛事。
周若愚长长叹息,如同兄长对待固执不听劝的小妹。
电梯虽小,却有不合时宜的温qíng默默流转。
出门前,周若愚突然啰嗦起来,再添一句,“不要闹事,为了你自己好。”
“我知道的。”她点点头,平静而乖巧。
宴席已过半,新郎新娘携手举杯,头顶灯光炫目,她在盛装出席的人群中来往穿梭,既不是宾客也不是waiter,随意的着装,苍白的面容,显得与周遭环境如此格格不入。
红尘万丈,人世流转,或许蒙蔽了双眼,或许改变了面貌,但即便是在汹涌人cháo中,你也能一眼将他认出,短短头发,挺拔背脊,说话时细微动作,微笑时嘴角弧度,一笔一划,一生一世。
只因为,那是曾经深爱过的人啊。
是意外之喜,亦是意外之击,早已死去的爱人改头换面重新站在面前,她却怯懦地后怕地拉紧衣襟,蜷缩身体,想要逃离这一场屠戮般的重逢。
可是连她自己都明白,命运怎会这样善良,就此放她一马。
“微澜!”姜安安,长裙曳地,红唇闪耀,笑盈盈一路走来,一把抓住她手臂,如同警察抓住逃跑的窃贼,不容置疑,不容反抗地将她带向曾经的陆满身边,“我听赵钱说你不会来还失望了好久,不过,你来得真是时候,我给你介绍,这位青年才俊,正要来本市开拓市场,以后同霍先生多半有合作机会,提早认识,多有益处。”眼睛里却全是淬着毒的嫉恨,她永远不会让宁微澜好过,更何况,今晚宾主尽欢,姜安安不想做最伤心难过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