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之城_作者:兜兜麽(17)

  山风呼啸着撕开脸上细长伤口,耳边还回dàng着它们呼啦啦嘲笑声,傻瓜,不自量力。太阳依旧躲藏在云层之下。寒冬时节,本就天黑得早,如今雪落不停,四五点已近huáng昏,正是光与影相互jiāo替,鬼魅纵横,虎láng伏出的时刻。

  远离尘嚣,远离故土,远离所有用金钱堆砌的权利与依靠,宁微澜坐在雪原中,被前所未有的恐惧包裹,每一个细胞都在哭泣,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宁微澜离开了戬龙城,离开了余家、霍展年,便一文不值。

  身后老旧不堪的坟墓里,仿佛飘起一只孤魂,青白脸,长黑发,随着风缓缓往她身边来。

  你听,连脚步声都是真的,一步步越来越近。

  她要尖叫要发狂,却被人一把抱住,温暖的,坚实的胸膛。“怎么样,快不快?”

  是陆满,心放下里,浑身似泄了气,半点力气没有,只能靠着他,全部的希望在他。

  “怎么了?”他捧起她的脸,粗糙的手掌擦掉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宁微澜你怎么哭成这样?像幼稚园小朋友。”

  你说是神迹,是命运,是从云层里透出的第一道光,是窜逃离去的雪,是骤然停止的疼痛与收缩的心脏。陆满,她在这一刻终于看清楚他的脸,眉似剑,眼如星,太阳神一样温暖的笑容永不凋零。他是人群中不能被湮没的脸孔,一眼即知。他是劈荆斩棘的骑士,携一身朝露星辉。

  云开雨散,斜阳还有微光,照亮脚下道路。

  他还是穿单薄外套,帆布鞋,在凛冽寒风中,也止不住瑟瑟发抖。一转身蹲下,男子汉气概惊人。“来,我背你下山。”

  她却莫名惊恐,后悔叫他来山上,她应该打电话报警,好过此时此刻,她再无法控制杂乱无章的心跳。

  半晌未等到回应,他才转过身来看她,笑容暖暖,“腿我看过了,小伤,不会瘸,只是有一阵子穿不了高跟鞋,养得好下个月就能飞檐走壁。”

  说完伸手握住她的手,搭在肩上,两只冰冷的手攥在一起,奇迹般渐渐有了温度。

  背起她,泥地湿滑,他一步步走得艰难。积雪早已将膝盖以下侵透,冰锥扎进骨头的冷,他却丝毫不觉,因他背上的,是所谓甜蜜的负担,恨不得在雪地里跳一支舞,唱一支歌,对着月亮大声喊我爱你。

  “谢谢。”她趴在他耳侧,轻轻道声谢,呼吸间温热气息拂过他的耳,莫名亲昵。

  “不用谢。”他声音轻快,全然不像是负重下山,“宁小姐。”

  你知不知,我梦中都是你。应该是他说,谢谢你,选择打这个电话给他。

  那谁

  “陆满。”

  “嗯?”

  睫毛上的雪花熔化成灼烫的泪,灰蓝色天空是一场荒诞无头绪的梦,合上眼,他与她都要消失无踪。往后,一鼎炉,一捧灰,当作往事凭吊。

  眩晕,仿佛头顶散下一束光,如影随形。

  “你冷不冷?”她呵一口气,见白雾袅袅,吻过他下颌淡青色胡渣。

  陆满恨不得一夜之间老去十岁,胸腔里满满都是他十八岁时能理解的男子气概,摇头,吸一口气,到肺都凉个彻底,“我不冷,我不冷的。”

  “你穿得太少。”

  “我身体好,零下三十度还可以跳进海里游过太平洋。”

  “胡说八道。”她忍不住笑,笑容贴在他坚实后背,布料粗糙,随脚步动作摩擦着脸上丝丝渗血的伤口,渐渐意识不清,疼也察觉不到,心cháo平息,只想就此睡去。

  仍旧好奇,qiáng打jīng神多问一句,“你怎么找到我的?好快,好像接到电话就飞过来。”

  “嘿嘿——”得她夸奖,他只顾傻笑,连拦路石都看不见,脚一滑,差一点抱着她滚下去。

  未等到回应,她环紧了他,额头靠着他后颈,不知不觉睡过去。

  雪又落,点点积在背后,苍茫荒野,孤身上路。

  这样冷,这样静,这样无法预料的相遇。

  “因为——你是宁微澜,你会发光呀。”

  嘘——粉红色秘密,留你梦中揭晓。

  驱车赶往医院,宁微澜在副驾上熟睡,粉白面颊被涩涩寒风染一抹胭脂色,马尾也乱糟糟,落下的发被暖气的风拂开,露出巴掌大的脸,带着伤,可怜得像一只被主人扔进垃圾桶的过时洋娃娃。让旁人心痒痒,陆满开着车,也腾出一只手来,去触她鼓囊囊面颊,掌心之下一片灼人的热度,他这才着急,去试她额头温度,高烧高热超乎想像。踩一脚油门,恨不能一车开进急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