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期
旅程短促,却让人经历许许多多第一次,第一次坐长途汽车奔驰在蜿蜒省道上,第一次住不需等级的路边旅馆,第一吃显然不gān净的路边摊,第一次为金钱而发愁。
只好安慰自己,到了岛上就好。
一路选最廉价jiāo通方式,坐船做到脚步虚浮,走在曼宁路上,还在左左右右飘dàng,整个人像喝醉了酒,找不到重心。好在陆满尽职尽责,扶着她,一边偷笑一边走。拍着她的背,眼看她连huáng胆水都吐出来。
她抱怨,“我明明从来不晕船,怎么这一次惨成这样。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
去看陆满,得他一脸贼贼的笑,凑过来问:“你不会是怀上了吧?你男朋友我,那么勇猛无敌,搞不好一次中。”随即伸手去摸她肚子,“宝宝啊,宝宝,等你出来了,要和爸爸结成家庭联合阵线,一起对抗宁微澜bào。政!”
宁微澜这下却是连叫他滚的力气都没有了,气息奄奄地被这位威猛先生一路背到曼宁路四十五号——一座梦幻堡垒。
它应当只出现在童话里,白色墙体,古典风格,拥着一座小巧庭院,面对太平洋温暖cháo湿海风。沙滩是金huáng色麦田,一粒粒细沙缠着不经意间钻进鞋子里,等你满脸不耐烦地拖鞋清理,又是一场老派恶作剧。
大门用的是密码锁,别墅里一应生活用具都齐全,手掌扫过玄关高台,却是一尘不染。显然这里时常有人打扫照料,才得这样gān净温馨气氛。
内部装潢却有些过时了,金色的流苏,花开不谢的墙纸,无不在宣示这是一所镶金砌玉的公主府邸,虽然奢华考究,但早已经不是时下年轻人会选择的风格。
宁微澜去将连接院子的门打开,满园蔷薇还不到开放的时节,只有郁郁葱葱的枝叶,姿态妖娆。樱桃树矮矮壮壮像个树类三寸丁,一小丛兰花挣扎着要开第一朵,不比屋子里的冷清,庭院里一派热闹景象,显然每一片叶都得到良好照顾。
“从前,我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年底全家人都要来这里渡圣诞。一眨眼快二十年,当年他亲手种下的樱桃树还长得这样好,他却不知在哪里。”她靠在门框上,看蓝天碧海,chūn£色满园,突然间开始怀念往事,“物是人非事事休。”
陆满却只想到吃,“那你们每年都有新鲜樱桃吃,很实用嘛。”
宁微澜摇头,牵着他往二楼走,“才不是,家里出产的樱桃涩得要命,我爸爸研究改良好几年,也不见成效。”
二楼走廊挂着四副画像,第一副显然才三四岁,画里的小姑娘眼睛圆溜溜像两颗大葡萄,手里抱一只小熊娃娃,正盯着作画的人笑,露出一口细小牙齿,可爱得让人想伸手去掐两把。
第二张已经长高许多,坐在一张比人高的旧椅子上,扎两个小辫儿,端端正正坐得笔直。
第三幅显然不是出自于同一位画师,只画一张侧脸,穿着白色抹胸礼服,头发高高盘起,已经长成大姑娘。
第四幅只剩背影,藏身在一团浓重的黑暗里,显然她已经不愿意面对自己。
每一张都是宁微澜。
“有一年生日,我同爸爸许愿,想要一座城堡。于是他就设计了这幢别墅,当作生日礼物。屋子里每一处都出自他手,十几年来不许任何人做任何变更。”
陆满想到那一件惊爆海内外的绑架案,七亿赎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十年后翁媳争产,耗时三年最终落幕。大概,没有人比宁微澜更难过,“你很想念伯父?”
“嗯,想念?大概是吧,也不过是想念而已。如果他现在活着回来,也许……很多人都不愿意看到。”
她的卧室富丽堂皇,转身进入衣帽间,家仆虽然都高过五十岁,但一个个尽心尽力,这里有她从小到大不忍心遗弃的衣物,通通收在这里,每一件都折好挂好,jīng心整理。
鞋柜设计得巧妙,推开一个还有另一个,像是专门设计给孩子的寻宝游戏。终于到达底层,往反方向推,里面还有夹层,开灯,是一只保险箱。
“陆满,往右走,去给我找一只方便出行的包来。”
保险箱里是她的后路,陆满随手抓来的是一只背包,傻乎乎泰迪熊形状,内里标签上还写,哪里哪里定制,多少多少限量,她顿了顿,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还藏着这么傻的东西。
宁微澜不说,陆满也就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