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对那些孩子再好一些。”当我询问时他的表qíng却是云淡风轻的,“我不是慈善家,只是看到那些孩子,就会想到过去的你。我想,如果你当时遇到我这样一个人,是不是绝对不会走到甚至想自我消失的一步?也不会经历这么多挫折和艰难。”尹厉那时凑过来揉乱了我的头发,“我后来又单独去了福利院,那些孩子看我的目光,是慌乱却又努力讨好的。我一坐下想问问他们的生活,就有孩子给我倒茶,甚至有孩子给我找来烟灰缸,告诉我不用在意他们,可以抽烟,然后拿出自己今天的水果份额给我。”
“这是很乖巧的,但我看得很心酸,看人眼色是门技能,可这么年纪小做事这样体贴周到,这样灵活地看人眼色,倒很苍凉。正常家庭里的孩子,这个年纪,哪里需要去看周围人的眼色。我想到过去你大概也是带了这样的心qíng,被迫学会这门生存技能。我就没法坐视不管。”
我到现在都记得尹厉说这些话时的表qíng,并不是邀功做作的,只是温和平淡,他并不需要我的感谢。他只是默默地给予。
我安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只是更投入地练习。吴可也重新开始对我进行指导。
“颜笑,你看,这一幕天鹅之死你现在跳起来只比过去更有味道,原来你的忧郁过于浓重了,天鹅死前的绝望和不甘被过大渲染了,即使很动人,也总是有些单薄,可现在除了哀愁还有生命的坚韧,jīng疲力竭也要挥舞翅膀,也想飞向天际,把对生命和光明的渴求也表达了出来。”她如今一边研究着Frank过去拍摄的录像,一边对比如今我的动作,评价是犀利而准确的。
“我觉得你已经可以不再片段与片段切割开来练习了,可以试着把白天鹅这幕独舞完整地跳出来。”她对我笑了笑,“我们可以选这段变奏去参加比赛。”
“这是场权威赛事,虽然也可以自己编舞,但我们时间比较仓促,跳古典剧目也总是不会错的。”吴可说这些的时候,尹厉已经来了,她便笑了笑走开。
我看了尹厉一眼,他正端着一个食盒,应该是营养师专门调配而煲的汤。
“不要有压力,比赛每年都会有的,不着急。”他递过汤勺,语气柔和。
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自己想参加的,不是吴可的意思。”我喝了口汤,“今年比赛的评委里有泰勒夫人。她大约五年里也就只会同意一次受邀去做评委。”
而我没有再下一个五年了。芭蕾舞者的生命并没有那样长。芭蕾是qiáng者的舞步,对身体和心态的要求几乎是苛刻的。
尹厉显然听得懂我的潜台词:“那也不要太bī迫自己了。而且吴可说你的白天鹅已经找回过去的感觉了,不用太担心,我知道你想有一个舞台,让他们认可你,尤其是你的老师。你会的。”
“你今晚有事么?”
尹厉有些意外,但还是摇了摇头。
“那留下来看我跳舞吧。”
我说完后就看到尹厉脸上毫不掩饰的笑意,他轻声说,好,我很想看。
然而那个晚上,当他看到我穿着缀满亮片的白色舞裙和白色缎面舞鞋出现时,还是惊讶了。我非常郑重完整地换上了演出的装束,做了头发,连脸都是jīng致的妆容。
我想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他。我想为他跳舞。用我的身体去表达我的爱qíng。为他就这样沉浸在天鹅的梦里,迈着每一步宛若虚空般轻盈的天鹅舞步。在音乐里,就像一只真正的天鹅,有优雅颀长的脖颈,肌肤莹白,侧脸和身体的每一处曲线都jīng致美好,有着凛然不可侵的冰冷高贵气质。
白天鹅的舞步总是充满了柔qíng和无忧无虑的天真。她毕竟曾是一位尊贵的公主,即便只有王子的爱qíng能够拯救她。公主和王子的相遇却总是水到渠成一般的发展。
白天鹅纯洁,黑天鹅邪恶。王子最终只会深爱白天鹅。
我缓慢而优雅地旋转,在冥想里,我的双手即是翅膀,甚至眼睛的眨动和头的摆动,都像是飞鸟,我甚至要跳出那种羽翼感。
尹厉一直盯着我,他的目光深邃,但他和所有的芭蕾观众是不同的,他的眼神不是在看一只白天鹅,而仅仅是透过那些白天鹅装束的表象在看我。
鬼使神差般得,我迈开了舞步,跳了一个黑天鹅的步法。这便让音乐和我的节奏混乱开来,我试着在台上把黑天鹅和白天鹅的舞步融合起来补救。这本是一个冲动之下的失误,却不料竟然带了美妙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