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田瑛生了一场病,住进了医院。怕何筱一个人在婆家没人照顾,就把她托付给了她的姐姐,也就是何筱的姨妈。那时候何筱虽说不懂事,可还是知道妈妈不舒服,也乖乖地住在姨妈家,不闹着要见妈妈。那时正逢chūn节,每天晚上姨妈家都来很多人,围着火炉喝茶聊天。她就跟姨妈家的孩子一起玩,把麻将当积木堆。
有一天晚上,她正玩得高兴的时候,姐姐突然拍了拍她的头。顺着她的方向看去,何筱看见屋门口站了一个人,穿着一身军大衣,周身有着一种风尘仆仆的láng狈。看见那个人,何筱有点发懵,等到她想起来这个人是她爸爸时,那人已经转身走了,一刻也没多待。
“后来我就问老何,我说你怎么不进来看看我,就算急着去看我妈,也能抽出一分钟听我喊你一声爸吧?”
“那何叔叔怎么说?”
“我爸呀,他说——”何筱嘴边仍有笑意,可眼睛却慢慢浮上了一层水汽,“他说他不敢进来,怕一进来抱住我会忍不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出来。”
感觉到她身体在颤抖,程勉不由抱紧她:“笑笑——”
“你知道吗?只要我想起这句话,就会觉得难过。”何筱把头埋在程勉的肩头,眼泪落进他的衣服里,染湿一片,“程勉,我不能失去我爸,我没法想象那样的日子。”
“不会的。”程勉吻着她湿润的脸庞,“不会的,笑笑。”
何筱揪着他的衣服,哭得难过。仿佛这些日子的恐惧和担忧都在此刻发泄了出来,再也抑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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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何筱在涂晓和程勉的陪同下一起等结果。
老军医看着她忐忑到有些焦虑的表qíng,缓缓地笑了:“这下你可以放一半心了。”
何筱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咯噔一声响:“一半?是什么意思?”
“检查结果出来了,是良xing。不过接下来还要安排后续治疗,这才是关键。”老军医戴着眼镜,十分慈和地看她一眼,“你要养足jīng神啊,毕竟还有攻坚战要打。”
何筱当然有这个心理准备,可这毕竟也算一个好消息不是吗?心里松快了不少,她说不出话,只觉得腿脚有些发软。程勉站在她的身后,扶住她的腰,何筱回过头,抓住了他的手臂。
涂晓在一旁看着,也露出欣慰的笑容。她转过头对老军医说:“伯伯,那就辛苦你了。”
老军医眨眨眼,像是在说放心。
结果出来之后,何筱和田女士并没有轻松多少,因为医院要为老何制定了下一步的治疗计划。
何筱不想父亲快六十了还要在身上开一刀,怕承受不住,便问医生能不能采取保守治疗。老军医仔细考虑后给出答案,保险起见,还是建议做手术。
在做前期准备的过程中,何筱觉得自己把这一辈子的紧张都用光了,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相比之下,田女士就淡定多了。
她们母女俩就一直陪在老何身边,直到把人送进手术室。大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仿佛一直支撑的力量消失了,田瑛腿一软,瘫倒了地上。
因为之前田女士表现的太过镇定了,大家都没防备,让她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田瑛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就摔倒了。”
程勉便赶紧伸手扶她,她笑眯眯地说不用,却不料脚踩着地板又滑了一下。她坐在那儿愣了下,之后嚎啕大哭。
何筱连忙稳住母亲的肩膀,只听田女士哭得十分委屈:“笑笑,我嫁给你爸三十多年了,这还是头一回把他送进手术室,你说这老头怎么这么叫人不省心……”
在场所有人的第一反应是失笑,之后却为之动容。
平日里田瑛提起老何时多半都是数落他,像这样直白地流露出的担忧和心疼,别说其他人,就连何筱,也是第一次见。
何筱什么也没说,将母亲抱进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安抚。
许是老天爷知道这么多人在惦念着他,手术十分顺利,虽然老何遭了一场大罪,面色苍白,但也难得睡得十分安详。
田女士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何筱劝了好几次,她都不肯去休息。
到最后还是程勉劝动了她:“阿姨,让我来吧。您跟笑笑累了这么多天了,都需要休息,别让叔叔一醒来看见你们也是满脸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