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夜辉在厦门制药厂的厂长找到他的时候,他的状态看起来明显有些不对劲,僵硬的立在走廊上,看着一个角落像丢了魂一样,厂长踌躇了一下还是上前出声问:“佟总,您怎么在这里?”厂长是个中年人,但他在30岁还不到的佟夜辉面前还是颇为忐忑。
佟夜辉被人一叫才恍惚着回神,面前是一张他熟悉的面孔,有片刻的时间他不知身在何处,呆愣良久才清明过来。
这个夏天,佟夜辉是第三次来厦门,一个多月前这边制药厂出场的一个批号的药品在医院过质检那一关出了问题,这是个大事,惊动了当地的卫生部,以前同一类型的药品被全部召回,药厂被吓冷停产改建,卫生部专员进驻厂里调查,佟夜辉一时搞的焦头烂额,他上下活动了一段时间,基本把事态平息了下来,今天专门在这里请的就是负责调查他这个厂的卫生部调查组,工厂能不能恢复生产就看今天这最后一下午了。
现在的佟夜辉其实心里充满了疲懒,他qiáng打起jīng神问对面的人,“老郑,你怎么下来了?楼上都安排好了?”
“您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我是看你刚才忽然不见了才说下来找找你。”
佟夜辉说话气息虚弱:“那好,我有点晕呼,先去歇会儿,你帮我到楼上说招呼着,有事你就处理吧。”
“行,那你就去休息吧,那边完事了,我在告诉你一声。”老郑应着。
佟夜辉点点头,转身准备需休息厅,刚一回身,他又转了回来,拉着要走的老整一把问道:“老郑,你说就在这。”他指指周围:“就在这会看见已经死了的人吗?”
同业会觉得自己真是心里空的没着没落了,才会对老师的老郑问出这么荒诞的问题。
老郑也是被问得一愣,然后才犹犹豫豫的回到,“佟总,那个,这地方人气旺,怕是见不到,你怕是看错眼了。”
佟夜辉心里瞬间充满巨大的失落,他无力地朝老郑挥挥手,转身走了。
VIP休息室里,里面的灯光比走廊上还要昏暗,只在房顶的四周亮着一圈昏huáng的暗灯,里面空间宽阔,每一排躺椅间留下的通道宽阔,墙上贴着壁纸,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这里休息的的躺椅比普通的休息大厅的要宽大一些,每个躺椅上都配备了一台电脑,显示器用架子架在椅子上方,可随意推拉,上网还是休息随你自便,这里环境安静,因为空间广阔,整个装修又都是采用的软包装,在里面jiāo谈的声音传得不远。
刚才佟夜辉已经在VIP休息室里找了一遍,进来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没有抱着希望,他头疼yù裂,只想找个地方歇一歇,进门后,他随眼看见直对着大门的位置有一张空着的椅子,就走了过去,来到跟前他刚准备着坐下去,就在一抬眼的功夫,就是那么一眼,他就僵立住。
佟夜辉的正前方,就在他的眼前方不到一米处,他刚才苦苦寻找的那个背影正像一只猫一样,把背脊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形态,蜷缩在那里睡的正熟。
那一刻,佟夜辉觉得自己站不住了。像是一个长久睡在深沉噩梦里的人,一路黑暗绝望,仿佛就是要烂在里面的时候,忽然梦境被打破了,清醒过来后浑身充斥着巨大的庆幸和脱力感,他扶着深厚的扶手眼睛不敢眨一下的看着眼前的人,缓慢僵直的坐了下去。
只一眼佟夜辉就认出了那是憾生,他没有看见她的脸,他也不用看她的脸,他就是知道,这个人是憾生,是活生生的憾生,憾生的身上骨骼皮肤,他曾经都触摸过,那曾经让他厌烦,腻味的手感,却在往后那悠长的岁月里被他无数次的翻来出回忆过,长年累月的积累那份手感渐渐融入他的血骨,不须记忆,那是埋葬在他身体里,心里最深处的触觉感官,憾生身上的每一处骨骼的形状,血ròu的链接,都是佟夜辉最隐秘的记忆,他只要看一眼那熟悉的的骨骼结构就能让他知道,那是憾生。
佟夜辉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看着憾生,从头到脚,所有他能看见的位置,憾生的右脚小腿上有一块疤痕,那是被他的第一辆代步工具,一辆幸福牌摩托车的排气管烫的,憾生蜷着双腿,细细的腿肚子露在外面,那块疤痕还好好的呆在那里,佟夜辉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巨大的委屈,他想冲上去用力的抽打憾生,嘶吼着问她:“你去哪了?你跑到哪里去了?”也想用撕裂骨ròu的力量把她抱进怀里,狠狠地吻进她的血脉里,然后他想失声痛哭,他也真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