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彩_作者:十九瑶一瑶(114)

2017-05-24 十九瑶一瑶

  一片梧桐叶子离开枝头,从颂然眼前飘过。他握着手机,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心里越发紧张。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

  怎么还不来?

  周围悄然无声,树叶纹丝不动,时间像定了格,连风也遗忘了游走这条街。

  “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

  突然间风声大肆躁动,“呼啦”一下灌入寂静的街道,chuī开了远方的树荫。借着那束投下的璀璨日光,颂然隐约看见,长街的末端出现了一辆公jiāo车的轮廓。

  来了!

  他的内心几乎在尖叫,表qíng却没什么变化,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那辆车,因为高度紧张而微微张着口,不再计数。

  公jiāo车迎着颂然的方向缓缓驶来,轮廓从模糊变得清晰,车头方方正正,亮着一行鲜绿的数字灯。

  41路。

  它开得好慢,至少在颂然眼中磨蹭得像蜗牛爬,又像陷入了深浅不一的沼泽,四只轮子全被泥淖拖住,许久才慢吞吞挪过一半的距离。颂然实在受不了,主动拔腿狂奔,急刹在一路之隔的人行横道前。

  伴随着报站广播,41路平稳地停靠在小站台边。

  颂然紧紧盯着车门,一双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贺先生,你在里面吗?你会跨越漫长的时间和距离,从这扇门里走出来吗?

  车门开启,到站下车的乘客只有一位,公jiāo车不作停留,很快开走了。

  那是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黑衬衣,烟灰色领带,前襟一枚银质夹针反she着日光。

  他闲庭信步地走到路边,面对颂然,微笑着朝他张开了双臂,低声唤道:“宝贝,来。”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掠过街口,犹如飞矢擦出残影,迎面撞进了贺致远怀里。

  颂然一米七八的个子,体重七十公斤,有肌ròu,有爆发力,卯足劲道正对胸口这么一扑,贺致远都扛不住,重心失衡,连栽两步,后背撞上了茶屋的窗户。

  就听“砰”一声,窗框震动,窗顶的紫藤花化作一场雨,纷纷扬扬洒了他们一身。

  “贺先生!”

  颂然不管不顾,一寸也不肯退,牢牢环住贺致远的脖子,把人抱得死紧。

  贺致远被他孩子气的冲动举止逗笑了,顺势揽住他的腰,掸去落在他衣物与发间的花瓣,温声说:“我在,我在呢……没事了,我这不是来接你了吗?”

  “嗯,嗯!”

  颂然用力点头,qíng绪一下子没收住,鼻子发酸,伏在贺致远肩头狠狠抽泣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往下砸,把衬衣布料哭湿了一片。

  贺致远轻轻拍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用宽阔的怀抱接纳他所有的委屈。

  颂然埋头在他颈间,全身重量都压上来,恨不能嵌进彼此的骨与ròu。

  “贺先生。”

  他又唤了一声,嗓音粘粘的。

  “宝贝儿,我在。”

  回应总是很及时。

  颂然一颗心软成了没壳的小蜗牛,胳膊搂得更紧了。

  他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被人抱过了,晚上一个人感到冷,只能自己抱自己,想念着那些残存在记忆中的暖意——皮肤带着热度直接相贴,脉搏在底下有力跳动,气味jiāo织,彼此渐生依赖。

  可终归只是记忆,不能带来真实的温度。

  他越想念,就越觉得冷,每一寸皮肤都被挖空了,瘙痒难忍,似有万蚁爬过。

  今天他终于被一个成熟的男人抱进了怀里。对方比他高大,也比他qiáng壮,臂膀与胸膛肌ròu坚硬,是一堵推不倒的城墙,雄xing荷尔蒙气息又那么浓郁,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

  如同父亲的保护之于弱小的孩子。

  颂然听见了轻微的碎裂声,那层镀在他心脏之外、名为“坚qiáng”的保护壳裂开了一道fèng。一个幼小的男孩探出脑袋,怯生生走过来,怯生生占据了他的意识,又怯生生抱住贺致远,哭泣着叫了声:“爸爸。”

  爸爸。

  这一声很轻,可贺致远听得分明。

  他没法不心疼。

  “宝贝,没事了,爸爸陪着你呢。”他抱紧颂然,吻了吻他滚烫的侧颈,“乖,不怕了,有爸爸在,以后都不怕了。”

  茶屋门口的帘子被人撩开,一个店员出来查看qíng况,想弄明白刚才那声险些震碎玻璃的巨响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一出门就对上两个男人在窗边拥抱,他眼睛都瞪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