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轻而易举握紧了他的命门。这就是他想要的。那是一把奄奄yù灭的火,一直等着烧至火光通天。好多年。
刑鸣沉默良久,似在掂量思考,廖晖想让自己更具说服力,于是告诉刑鸣:“你知道你为什么联系不上高峰吗?因为他出车祸了。”廖晖吸溜吸溜地喝茶,仿佛故意把声音弄得很响,以增其品行之恶劣,嘴脸之丑陋,“重度脑震dàng,能不能醒过来还不知道,更别说出庭作证了。”
“少艾不可能站在他外公的对立面,而你唯一的证人都没了,扳倒盛域,你靠什么?靠一期节目?靠大众舆论?那只能显出你的qíng绪化与不专业。你要知道你现在手上爸的案子已经过去那么些年,凭你自己想翻案是几乎不可能的,想想你被人笑了多少年?”廖晖咄咄bī人,一张惹人厌恶的脸孔在刑鸣眼前无限放大,他分外笃定地说,“你如果答应我息事宁人,你爸爸就能含笑九泉了。”
廖晖都把自己说感动了。寒门遗子,身负血海深仇,然后时光如水物换星移,他卧薪尝胆羽翼渐丰,终于迫使权贵低头,替冤死的父亲洗刷了污名。
这真的是个特别励志的故事。
刑鸣大概知道自己看着廖晖的眼神是什么样。如果他手中有刀,廖晖可能早死了,还是满身血窟窿那种死法,刀刀直扎大动脉。
他盯着廖晖看了很长时间,然后动了动嘴唇,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就四个字。
你去死吧。
第99章
廖晖刚想甩刑鸣一个嘴巴子,他的手机就响了。从手下那里接过手机看了一眼上头的号码,脸上那点气焰瞬间灭了下去,他悻悻地说,得了,老东西护着你,才请你来坐一会儿,这就来要人了。
和上回被绑完全不一样,刑鸣又被廖晖的手下恭恭敬敬地送出了门。
先回家取车,再照例去医院。刑鸣一握上方向盘,又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地。他满城转悠,从市南开到市北,又在北边一个横拐向东,也不知道瞎转悠什么。后来险些闯了一个红灯,车身都过了停止线大半截了,当场就被jiāo警拦下了。
jiāo警认识他,笑了笑,嘿,你是刑鸣吧。
这位年轻的jiāo警同志是刑主播的粉丝,所以打算小惩大诫,口头警告算了。但刑鸣仍旧一边往外掏驾照本,一边失魂落魄地解释,我丢东西了。
确实丢东西了。
丢了他十二年来的一场大梦。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在最接近梦圆的时分,忽然之间huáng粱梦碎,恩仇皆成云烟,爱恨俱为前尘。
把车停入医院地下车库,刑鸣紧闭车窗与车门,闷在狭小空间内,又一次给虞少艾留言。这阵子虞少艾不接他的电话,却也没把他拉黑。刑鸣坦诚自己现在的处境不易,一部分乡民退缩了,一部分还在坚持,但最重要的人物高峰现在人在医院,生死未卜,就是你家里人派人弄的……刑鸣还说自己已经得到了台长首肯,仍要做这期《山魈的报复》,但他的节目只能客观中立,而媒体报道从来都不足以成为刑事裁量的证据……
每个字都很恳切,毫无希望的恳切。
刑鸣猜想虞少艾可能正坐在他外公的大宅里听着他的这番话。他们此刻可能同有一个念头:做人真他妈的不容易!就像“人”这个字本身,永远被一撇一捺撕扯,如在两难中挣扎。
而最后总有那么一些没有被扯垮的,站住了,站直了。
顶天立地方为人。
拂蝇须忌蛋,虞少艾可能还在蒙昧中挣扎,而现在的他已经澄明如水。
刑鸣踏入病房,正巧与骆优打个照面。骆优突兀地站停了,看着他,眼神无比寂静绝望。刑鸣出电梯的时候就听见了病房里的争执,但没听全,没听清,只有最后一句。
骆优流着眼泪喊虞仲夜老师,说他这是破釜沉舟,戏剧里破釜沉舟的是英雄,而现实里破釜沉舟都是烈士,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一直觉得自己与虞仲夜是一类人。他们这类人眼里只有自己,趋利而生,绝qíng寡yù。
同类的人本该惺惺相惜,横cha一杠的刑鸣又算什么。
他不忿,亦不解,虞仲夜却在他血淋淋的一身伤上又剜一刀。虞台长到底言出必践,他看了从门外进来的刑鸣一眼,旋即对骆优微露一笑,以后别再喊我老师了。
刑鸣的反应不算在盛域意料之外,但廖氏姐弟信心满满,即使摆不平刑鸣,也有办法把药厂污染的事qíng压下来。《山魈的报复》如期播出,人们发现,许是一堑一智的关系,再次回归荧屏的刑鸣台风变了,变得更沉稳淡定,更踏实老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