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要摇头的,可是不知怎么在那一瞬间变成了点头,我说我去,然后飞快的跑上楼换衣服。
其实我懂什么画呢?或许你和我说由贵香织里、藤原千惠或者井上雄彦什么的我还能搭上两句话,可是你和我说莫耐和我说克卢埃和我说米罗,我就完全没有办法了。
那是我完全陌生的领域。
那个下午,我就像个拘谨的跟屁虫一样跟在顾白和林素身后,听他们轻声谈论我听不懂的东西,看他们望着同一副我看不出什么明堂的抽象画的同样专注的眼神。
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么悲伤。虽然我就站在他们一米不到的距离之内,可是我和他们的世界是不一样的。中间像隔着厚厚的一层玻璃一样,明明近的就在眼前,可是我永远触摸不到我喜欢的人的一根手指。
他们聪明美丽璧人一双,而我就像墙上的一盏壁灯一样,可有可无,没人会多看你一眼。
林素见我很久没有说话,特意回过头来问我觉得这个画展怎么样。我知道她是好意,不想让我有被忽略的感觉,可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说好,很好啊,很漂亮。
然后便是沉默。
如果说上高中之后我开始能和任何人自如的说话,厚脸皮的耍耍无赖的话,那么在那一刻,我好像又重新回到两年之前的初中,一个人站在拥挤的人群里,只有我周围的一圈空间是空的。所有人似乎都在做自己的事,偶尔有几个在看我的,眼神也是冷的,僵硬的。
我就像一个孤岛一样,孤单无助又害怕。
我忽然就又卑微起来,好像所有的时光倒退,又重新打到了我的身上。我真想抱住膝盖找个地方蹲下来躲起来,像只没出息的鸵鸟一样把头埋到沙堆里去。
看完画展出来,我们还要走上很长一段路才能到有直达车回家的那个站点。顾白和林素还在热烈的讨论某幅画,我跟在他们身后,眯着眼睛望着地上他们的影子。
那是2004年的夏日huáng昏,夕阳软的像是一颗融化了的软糖,看不出它原来的模样,只是满天满天都是橘粉色的霞光,空气里有一种若有似无的面包刚出炉的柔软香气。
我所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城城郊非常美丽。因为还未曾完全开发,保留了大部分它淳朴自然的模样。如茵的绿糙,缓缓流动的金色河流,河对岸是一大片被划成方格子的农田,那时正郁郁葱葱整整齐齐的长满了水稻,再过去一些,便是与河流近乎平行的铁轨,蜿蜒至远方。
我正在失神的时候,顾白回过头来和我说话。他笑笑的问我:“撩撩,你平时不是话很多嘛,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我正想着怎么回答顾白的时候,远方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那声音透过地面经由骨骼传至我们的耳朵里,像大地的心跳一样。
是火车开过来了。
林素站到一块大石块上,用手指拼出长方形的取景框,随着火车驶过的方向慢慢移动。风chuī起她的长卷发,在风里缠缠绕绕。
林素说:“总有一天,我也会背着我的行囊坐上一列开往远方的火车,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背包里装满了梦想。”
我看着林素,我觉得她说这话时那一刻的笑容真是闪亮,比钻石还要夺人心魄,非常动人。
我终于不得不承认,顾白会喜欢林素那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比一年之前还要理所当然的多。因为之前的林素是一个漂亮智能的洋娃娃,但并没有太多自己的灵魂,可是现在的林素,已经渐渐崭露出属于自己的独特气质。勇敢,坚毅,聪明,美丽,善良,心向远大。
这样的女生,不是每一个男生的梦想,但是懂得她的男生会把她奉若珍宝。
那天林素没有直接回家,原本我以为她是要去顾白家,结果她说她要去我家。
我给林素做了香喷喷的可乐jī翅和番茄炒蛋,林素一点也不客气的吃了整整三碗饭,把所有的菜都吃完了。
她说我是她认识的朋友里,唯一一个会做饭的。她甚至夸张的说,骆撩撩,你是天才!
我简直受宠若惊。
我在厨房洗碗的时候,林素一直坐在阳台的安乐椅上,轻轻的晃啊晃,年久的木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让我差点误以为是奶奶还在世的时候。
我的奶奶大概是我生命中最疼爱我的人了吧,她从来也没有嫌弃过我,她看我的眼神总是很暖很软。她叫我小撩,喜欢捏捏我的小手小脚,亲亲我的脸,包括我丑陋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