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沐浴更衣,去见雷督理。雷督理瞧着他,愣住了,他看雷督理愣住了,便很纳闷的低头看了看
自己:“大帅,我怎么了?”
雷督理在他面前踱了几圈,忽然问道:“我给你的那只怀表,你还带着吗?”
他立刻就从胸前口袋里把那怀表掏了出来:“带着呢,日夜都带着。”
雷督理走到他面前,接过怀表打开来看了看,然后把怀表一合,装回了他的口袋里:“将来你有了喜欢的人,就把我的照片拿出来,换上她的。”
“不用。”他自自然然的向他微笑:“您对我有知——知什么恩来着,没您的话,我现在还在街上瞎混着呢。在我心里,您是最重要的人了,没谁比得过您了。”
雷督理垂下眼帘,盯着他的两条长腿,点头一笑:“知遇之恩。”
“对对对,知遇之恩。”
“大帅。”他忽然又说:“我得回文县去了。昨天接到了那边的电报,说是新招上来的兵不服管,总在街上闹事,都闹出民愤来了。我打算赶紧回去看看,该管的管,该罚的罚。”
雷督理的目光顺着他的长腿往上走,一直走到了他的脸上去。他是想把张嘉田培养成自己的臂膀,只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培养,这小子居然自己成长起来了。事出反常,就让他不能不犯疑心病,让他恨不得把张嘉田的灵魂掏出来,一眼看个清楚明白。
“好。”他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只能是暂且作罢:“去吧!”
张嘉田肩膀一晃,作势要走,可在转身之前,他又停
了,对雷督理说道:“大帅,我再问一句,您什么时候和chūn好结婚啊?”
雷督理仰起脸想了想:“正月内就办婚礼。”
张嘉田闷声闷气的说道:“大帅,chūn好看不上我,我没话讲,谁让我就是不如您呢,我认了。可我也不想亲眼瞧着她出嫁,我怕看了之后,心里难受。所以,您办婚礼的时候,我就不回来了,您和她好好的过日子吧,我提前祝您和她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说完这话,他面红耳赤的垂了头。雷督理盯着他,脸上却是渐渐有了笑意——张嘉田这一番话说得很老实,而他喜欢他的小忠臣老实。
“好。”他几乎是有些温柔了:“我明白。你不必回来,在外头好好的给我带兵吧。”
大年初六这天,张嘉田登上雷督理的专列,回文县去了。
雷督理的专列,去年在保定挨了一次炸弹,被炸得不可收拾,只能临时另找其它列车凑合着用。凑合到了年末,雷督理忍无可忍,索xing从德国购入了最新式的机车与蓝钢车厢,将这一挂专列布置的比先前更为舒适豪华。
他这专列,平时自然是不出借的,如今调它去送张嘉田,也有一种抬举他的意味在里面。而张嘉田独自坐在长官座车内的大红色天鹅绒长沙发上,先是坐着,坐了片刻他一歪身,像雷督理似的,躺了下去。
他觉得很舒服——这列车内的一切,都让他觉得舒服。这舒服
暂时抵消了他的绝望与落寞,让他超脱出来,看到了一些更高更远的新风景。
和那些新风景相比,一场单相思的无疾而终,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第一卷完
第二卷
第五十四章 人生大事
叶chūn好站在留声机前,把音乐声音调得低低的,免得影响她和雷督理商量大事。
所谓“大事”者,便是他们的婚礼了。叶chūn好是个大姑娘,对待这一生一次的事qíng,当然是愿意隆重的cao办。但雷督理在十年前已经隆重过一次了,隆重过后,也并没有落到什么好结果,所以雷督理对于婚礼一事有些灰心,打不起jīng神大cao大办——除此之外,他还有一点迷信的想法:上回婚礼办得漂亮,结局却是十分的不漂亮;那么这回若是再大cao大办,会不会又重蹈覆辙?
所以,依着他的意思,便是小chuī小打一番,把该行的礼节都行到了,也就是了。
他这话让叶chūn好有点失望,不过失望得有限,因为她对婚礼本身也并不是很有热qíng,说是要“隆重”,也无非是虚荣心在作怪。这一点,她自己心里也明白。
婚礼的细节,她很有兴趣谈一谈,但雷督理没这个兴趣,她便识相的换了话题:“日子怎么选呢?是要翻翻huáng历、找个huáng道吉日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