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一嗓子带头,几百人的大合骂就又开始了。唱歌似的,喊号子似的,他
们扯着嗓子边骂边走,张文馨装聋作哑,副官秘书们面面相觑,张宝玉气得想要骂回去,然而前方的张嘉田忽然转了身,高抬双手随着骂声打起了拍子,等到那骂声随着他的指挥越发整齐了,他做了个向左转的手势,于是队伍一步没停,训练有素的一起往左转了弯。
士兵们累得要死,也没有好吃好喝,然而扯起喉咙骂了一场,骂得痛快淋漓,骂得身心舒畅。这一回他们走得分外长久,最后他们进了一处镇子,就听周围百姓的口音都变了,随便抓了个人一问,这才知道,自己已经进了察哈尔地界。
张嘉田终于下了就地休息的命令,也不许他们骚扰地方,拿了钱出来买馒头买热水。自己拿着一个热馒头咬了几口,张嘉田想要支使马永坤去打听打听这地方是归哪个县管,然而转念一想,还是把这差事派给了张宝玉——马永坤这人瞧着太不招人爱,当地百姓看他可恨,很有可能不告诉他实话。
张宝玉颠颠的跑进一家茶馆里,对着掌柜问了半天,不得要领,因为掌柜所说的语言,也许是山西话,也许不是山西话,但不管是哪里的方言,他都听不大懂。他活了十几岁,最远也就是跑跑北京天津,没见过外头的世面,也没听过外面的语言。一头雾水的出了茶馆,他没了法子,只好把他那亲爹张文馨拽了过去。
他近来总觉得他这位亲爹“什么都不懂”,然而亲爹扶着柜台弯着腰,竟然半死不活的跟着茶馆掌柜唠了起来。他站在一边听着,心中对爹依旧毫无崇敬之qíng,认为爹之所以能听懂这掌柜的话,完全只是因为爹老。如此静听了片刻,他心里有了答案,立刻抛弃亲爹,要跑出去向gān爹做一番汇报,哪知道他刚把一只脚迈出茶馆大门,就发现镇子上的形势变了。
他们被一支军队包围了!
包围他们的这支军队,乍一看上去,可以说是来历不明。
他们的军装都是本地土布染的,染得深一块浅一块,并没有个固定的颜色,手里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从机关枪到大砍刀,还有扛着红缨枪的,一应俱全,也像是要开博览会。嚼着馒头喝着热水的张部士兵一见来了敌人,登时叼着馒头一起站了起来,张嘉田也紧张了,张宝玉也拽着他爹跑了出来。
这时,对方的长官出了场。
对方士兵的形象和武器虽然都有资格开办一场博览会,对方长官却是戎装马靴俱全,腰间扎着宽牛皮带,胸前口袋里cha着墨镜,头上戴着巴拿马糙帽,手里还攥着一把大折扇。出场之后,该长官开口便问:“你们是张嘉田师长的队伍吧?”
张嘉田没言语,只看了旁边的马永坤一眼。马永坤这时候像和他心有灵犀一般,当即上前一步反问道:“你们是谁的人马?”
长官一听这话,就明白自己没找错了人。“刷拉”一声甩开折扇,他一边扇风,一边一团和气的又问:“张嘉田师长是哪位?我们奉命等您好久啦!”
这回不用马永坤代劳,张嘉田亲自开了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之前没打过jiāo道吧?”
长官笑道:“您和我肯定是没打过jiāo道,我是奉命过来等您的。我是曹正雄师长的部下,您大概也不认识曹师长,不过我们曹师长他九舅,和您是老相识,您一定认识的。”
张嘉田听到这里,莫名其妙:“你们曹师长他九舅——谁啊?”
“他老人家姓洪,名讳是上霄下九。”
张嘉田把这话听明白了,可又觉得明白得不对、不敢明白。他迟迟疑疑的转向了马永坤,马永坤面无表qíng,告诉他道:“洪霄九。”
张嘉田的脑子里打了个炸雷:“洪霄九……不是死了吗?”
长官微笑摇头:“没有,他老人家活得好着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仇人相见
张嘉田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大太阳,确定了自己身在光天化日之下,应该不至于白日活见鬼,低头又看了看对面这位长官——长官有汗有气有影子,也确实不是什么借尸还魂的怪物。
“他还活着?”张嘉田开了口:“那他的命可是真够大。”
长官笑了笑,说道:“张师长别误会,舅老爷特地提前嘱咐我们了,让我们转告给您一句话,说是冤有头债有主,他知道当初谁是东家谁是伙计,要算账,他也找东家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