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她是看雷督理离婚了,就有了别的想法?”他边走边想:“以她的志气,当姨太太肯定是不gān,兴许她憋着要做个正牌的大帅夫人呢!”
这么一想,他心内醋海生涛,差点儿呕出一口酸的来。直到一股子呛人气息扑了他的脸,他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随着雷督理进了“公事房”。
所谓公事房者,乃是俱乐部后方一座单独的小院子,此刻暮色深沉,一排上房都亮了电灯。守门的卫兵先敬礼后掀帘子,雷督理弯腰走了进去,进去之后,也被呛了个喷嚏。
这股子气味,乃是鸦片烟的香气——爱这个的,自然当它做香气,雷督理和张家田都没这个嗜好,所以只觉得它呛。公事房内陈设着jīng巧家具和西式沙发,一点办公的影子都没有,张家田上前打开了东边里屋的门帘,里屋不大,只摆得下一张大chuáng和几张沙发椅,那大chuáng上侧躺着个军装大个子,正守着一管烟枪西里呼噜的痛吸。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听差坐在chuáng边给他烧烟,见雷督理进来了,连忙站起身问了一声好。
张家田跟着雷督理久了,不用雷督理吩咐,自动的就跟进来站到了门口,一声不吭,大气都不出,只当自己不是个活人,是个摆设。而雷督理走过去一屁股坐到了chuáng上,笑道:“老洪,你这瘾是越来越大了。”
chuáng上的洪霄九师长深深吸进了最后一口烟,然后把烟盘子烟具一并往旁边一推,让那小听差端走。这回chuáng上利落了,他翻了个身,枕着双手斜眼看雷督理:“大帅,我比不得您能在京城风流快活,不抽两口消遣消遣,我还能玩儿什么呢?”
雷督理脱了马靴,盘腿坐着,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
洪霄九这时又问:“大帅,我听说你这边前些日子出了事儿,你把小严给毙了?”
雷督理一听这话,登时沉了脸:“老洪,这人若不是你极力荐给我的,我何止是毙他一个?我连他九族一起全毙了!”
洪霄九听了这话,一点也不动容,懒洋洋的说道:“那这么看来,我还得谢你给我面子了。”
“我早就说这小子心胸狭窄,是个坏种,你偏不信,非说他在东洋学过军事,是个人才!”雷督理继续愤愤然:“自从到我这儿当了卫队长,我对他可是不薄,可他呢?狗胆包天、得寸进尺,倒对我甩起脸子了!”
洪霄九嘿嘿嘿的笑了几声,话锋一转:“可我听说,你出事儿那次,可不是小严不跟着你,是你硬把小严丢在了天津。这,应该不能算是小严渎职吧?”
说完这话,他也坐了起来,探头去看雷督理的脸——他方才躺着,看起来是个长长的大个子,如今坐起来了,肩宽背阔、虎背熊腰,又有另一种的雄壮。论年纪,他也有四十来岁了,但像个军校学生似的,把头发剃得极短,让他那面貌没遮没掩的bào露出来。他这个面貌,本质上是不丑的,甚至称得上是英俊,但年少时定是起过满脸的红疙瘩,红疙瘩消退了,余下坑坑点点不能消除。这么一张不甚平净的面皮,配上一副凶光四she的浓眉大眼,瞧着真是令人生畏。
但雷督理是不怕他的,雷督理直视着他,非常平静:“你倒是耳朵长,什么都知道。”
洪霄九一抬两道浓眉:“就是想除了小严吧?”
雷督理摇了摇头:“我在保定住了好些天,严清章又不是没长腿,我把他丢在天津,他就呆在天津动不得了?这是其一。其二,偏偏他不在时,我的专列就遭了刺客的袭击,这种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些。”
说到这里,他见chuáng上扔着个雪茄盒子,就打开来抽出了一根雪茄:“你不要让我找证据,我没那个闲工夫。”
洪霄九把手伸进了枕头底下——这个动作刚做出来,门口的张家田就是一动。
然而洪霄九从枕头底下摸出来的,只是一盒长杆火柴。
他划燃了一根火柴,凑上去给雷督理点燃了雪茄。火苗慢慢燎着雪茄头,他近距离的盯着雷督理微笑:“没让你找证据,小严没就没了,我能为了个部下,质问大帅吗!”
雷督理垂下眼帘,很认真的把雪茄吸燃了,然后抬眼也是一笑:“谁的部下?你的还是我的?”
长杆火柴烧到了一半,洪霄九收回手,就着火苗又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