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篇大论的哭诉了一场,末了张嘉田听她说到了尾声,这才有了开口的机会:“你也别太担心,他是个小子,又不是个姑娘。当初在外面要了三年饭都没饿死呢,这回跟着雷一鸣,他——最起码——总是能活着的吧?”
叶chūn好心知他是满怀着好意来劝解自己,可是听了这一番话,未得安慰,只觉刺耳——她最不爱提起弟弟那段小叫花子的经历,太惨了,惨得她不敢想,也不许别人提。
张嘉田这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句巧话:“chūn好,还有一桩,就是雷一鸣那个人呢,你我都了解,一开始看着像个好人,时间一长就露原型了。你看着吧,兴许不用等到开chūn,小文就自己跑回来了。”
叶chūn好听了这话,觉得张嘉田简直是在犯蠢:“这不一样,他笼络小文是另有目的,他恨我,他这是要向我报仇。”
张嘉田怎么说怎么不对,一时
间也没了主意,只得呆坐在叶chūn好身边,等她自然的哭够。
午夜时分,张嘉田回了家。
到家之后,他翻出了雷一鸣写给他的那封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又回想自己方才在叶公馆所说的那些话,心里便羞愧至极,也觉得自己那话都没说在点子上。
在叶chūn好面前,他总是有点呆头呆脑,说话做事也都没水平,仿佛每一次都是专程到她面前出乖露丑的。目光重新落到信笺上,他没从白纸黑字上看出花来,也没把雷一鸣的心思琢磨透彻。看到最后落款处的那个“兄”字,他更是感觉不可思议,因为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和雷一鸣论兄弟。
他和雷一鸣,要么是亲人,要么是仇人,没有第三种关系。他永远记着他们之间最好的时候,也永远记着他们之间最坏的时候。相形之下,他更希望自己和雷一鸣可以保持仇人的关系,做仇人,最安全。
雷一鸣的这封信在正破坏他们的仇人关系,所以他出于本能,身心一起有了反应——他不自在,他难受。
把这封信往枕头底下一掖,他仰面朝天的躺下了,双手搭在了胃部,心里忽然又想起了一个人:林子枫。
张嘉田夜里想到了林子枫,结果第二天心想事成,林子枫本人驾到。
张嘉田见了谁都能热热闹闹的有说有笑,哪怕对方是永远板着一张白脸的林子枫。三言两语的寒暄过后,张嘉田把笑容收了
收,问道:“老林,你知道吧?雷一鸣跑了,跑承德去了。”
林子枫点点头:“我在北平就知道了。”
“唉,他妈的,这老小子倒是jian,早知道我就把他那条腿也打折了。”
说完这话,他偷眼去看林子枫,却见林子枫面无波澜,说话的语气也很平淡:“他走了也好。”
“哦?这有什么好的?”
林子枫像是被他问住了,坐着出了会儿神,然后如梦初醒的一抬头:“张军长,我这一趟登门,是有个忙,想请你帮。”
张嘉田万没想到他会忽然换了话题,也是一愣:“什么忙?你说。能帮我一定帮。”
林子枫当即讲起了公务——他那禁烟委员会得了qíng报,和公安局一起在码头扣住了一船鸦片,然而那船来历不凡,船上鸦片乃是虞天佐的货,也正是因此,船上船下都有全副武装的便衣保镖。警察和他们鏖战一场,被他们打得屁滚尿流。禁烟委员会内的委员们虽然没有被打,但也因此闹了个灰头土脸。
“据我所知,虞后天还会有一船烟土从天津出发南下。警察实在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我想到了张军长,来问一问你有没有同禁烟委员会合作一次的意思。”
张嘉田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怎么分?”
“你三我七。”
“不行。”
“四六?”
张嘉田向他张开了一只巴掌:“五五。”
林子枫思索了片刻,末了一点头:“好,那就五五。”
张嘉
田笑了,兴高采烈的一拍桌子:“行!有我出手,你就等好吧!”
他这一拍力气十足,几乎是拍出了一声巨响。林子枫的身体岿然不动,心则是被震得一颤。扫了张嘉田一眼,他感觉这人粗俗得简直让人无法忍受。而这回他在北平见了白雪峰,白雪峰胖了,并且如愿以偿,终于勾搭上了一位阔小姐,见了林子枫,他满口就只会谈结婚那一件事,仿佛几辈子没结过婚,憋到了这一世,终于忍无可忍、非结不可。林子枫先前觉得白雪峰这人也还不错,哪知道这回和他谈了一个小时,险些被他活活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