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把五指cha进短发,缓缓的向后捋去,又道:“白了也好,以后就安心做老爷子,不折腾了。”
二十多岁的苏秉君看着他,哑口无言。而他转身从镜子前走开,一边走,一边轻轻的咳嗽起来。走出几步之后,他回了头,看苏秉君:“别傻站着,该gān什么gān什么去。”
三天之后,一队人马换了便装,运送叶
chūn好的灵柩回北平去。
雷一鸣自始至终都没有嚎啕大哭过,只是有点唠叨,嫌叶chūn好身上的衣服不好。仿佛叶chūn好不是入土,而是出远门去。幸而衣服虽然是本地成衣铺里买来的粗糙货色,可棺材是好的,让他觉得还不算太委屈了她。
盖棺之前,他花了不少工夫,把叶chūn好所戴的那只手镯洗得金光闪烁,放进了她的棺材里——放进去了之后,他又反了悔,把它重新拿了出来。
他想把它留给妞儿,做个纪念。妞儿这辈子就只有这一个娘了,这个娘没了,将来就是他们爷儿俩一起过日子,他也不会再续弦了。
他终于承认自己是个祸害,害人,也害己。谁爱他,他害谁。
第二百一十五章 豪杰
张嘉田人在家中坐,可是能够接收到四面八方的消息。听闻虞天佐弄来几架飞机空袭了了雷一鸣的司令部,他稍微的有点担心,可又担心得很有限,因为觉得雷一鸣也算是个世间少有的奇人,做人做成他那个样子,大概是个什么妖jīng怪物托生成的,这样的人,大多命大,翻江倒海的胡折腾一辈子,反倒是不会轻易的死。
果然,又过了几日,他得了新的消息,说是雷一鸣的军队继续向前挺进,并且用高shepào将虞氏的飞机打下了一架。说起来,雷一鸣的队伍乃是“讨蒋联军”的一部分,可从开始到现在,他似乎对蒋中正并没有什么意见,光忙着讨虞了,打得虞军四散奔逃。张嘉田认为他是想要趁机抢块地盘到手,算不得是异常举动,直到这天上午,他忽然接到了雷一鸣的电话。
初听到雷一鸣的声音时,他愣了愣,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错,因为雷一鸣此刻所在之处,和天津之间绝不会通长途电话,于是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之后,他直接便问:“你在哪儿呢?天津还是北平?”
雷一鸣答道:“我在北平,下午到天津,住在英租界。”
“英租界哪里?”
雷一鸣说了个地址,他一边说,张嘉田一边记住了,又问:“你胆子不小啊,这个时候往这儿跑?不怕有来无回?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说扣你就扣你!”
雷一鸣答道:“我很小
心,没事的。”
隔了几秒钟,他又补了一句:“谢谢你。”
他忽然这样的通qíng达理,反倒让张嘉田有点不好意思:“下午我过去看你,咱们一会儿见吧!”
下午时分,张嘉田如约而至。
他掩人耳目的进了一座幽静公馆,公馆从外面看,是纯粹的外国人家,并且是高级的外国人,处处都透着“闲人免进”的气息。院门口站着个貌似印度人的门房,门房不管事,单是那么展览似的站着,而张嘉田一下汽车,疑似印度人的身后就转出了个中国青年,一边去开大门,一边发出训练有素的轻声:“张军长来得正好,司令也是刚到。”
张嘉田不置可否的进了去,走过一片糙坪,他进了一座白色的巴洛克式小洋楼。楼内站着几名便装青年,见他来了,统一的露出惊讶神qíng,分明是都没想到他来得这样早和这样巧。一人把他引入了旁边的客厅里,他进去之后,迎面就见长沙发上坐着雷一鸣,正在低了头喘气。
雷一鸣穿着一身浅灰色西装,配着白衬衫和黑领带,头上的一顶巴拿马糙帽还没有摘。一如往昔,他把西装穿得笔挺,周身上下一尘不染,可张嘉田今天看他,就觉得他这个穿法有些古怪,太素净了,像是丧服。闻声抬头看见了张嘉田,他一边微微的喘息,一边说道:“我也是刚进门。”
张嘉田在侧面的沙发上坐下了,上下的打量他
:“你不打你的仗,跑这儿来gān什么?”
雷一鸣答道:“chūn好没了。”
他非常平静的说出了这四个字,以至于张嘉田看着他,似乎是听清了,可又像是没听清:“什么?chūn好怎么了?”
“死了。”雷一鸣看着他说话:“死在空袭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