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中的雷一鸣又摔了出去,这回有人从后方抱住了他。他清醒了一点,看清了地上趴着的雷一鸣,
也看见了桌布上淋淋漓漓的血点子。有人在他耳边急切的说话,让他“不要冲动”,他觅声回过头去,看见了林子枫的脸。
他又清醒了些,用力挣开了林子枫的手臂,他低头再去看雷一鸣。雷一鸣已经气喘吁吁的爬了起来,喘得厉害,鲜血从他的鼻子里往下流,前襟和衣袖上也都是血点子。
察觉到林子枫又来抓自己的胳膊,他扭过头说道:“老林,你放心,他下台前帮过我的忙,所以我今天不要他的命。往后我和他一刀两断,将来他是病了还是死了,都不用再告诉我。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走得很快。雷一鸣见状,慌忙一路追了出去。圣诞节的夜里,称得上是天寒地冻,而雷一鸣一头扎进那冰天雪地里,因为心急如焚,竟然没有觉出冷来。张嘉田腿长步大,他怎么追也追不上,他使出了撕心裂肺的力气喊嘉田,发出来的却也只是微弱嘶哑的声音。等他挣命一般赶到院门口时,张嘉田的汽车已经驶上了大街。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与人无关
张嘉田到了叶公馆。
叶公馆现在就只剩了小枝看家,此时见他这样顶风冒雪的来了,小枝以为他是有什么急事,还吃了一惊。而张嘉田进门之后,四处走动着看了看,末了对小枝说道:“chūn好没了,这里一直是由你照应着,辛苦你了。”
小枝有些惊讶:“这哪里算辛苦?若不是留下来看房子,我也没有这样好的住处呀。”
张嘉田又道:“chūn好的遗产,或者留给她女儿,或者留给她弟弟,算起来都是叶家的事。chūn好活着,她的事我不能不管;现在她死了,叶家和我没了关系,我也不管了。她弟弟若是不回来,你就住在这里,若是回来了,你自己掂量着办,也不必再来找我要主意,我明天去保定,往后就不在天津长住了。”
小枝看着他:“那您是……搬到北平去?”
张嘉田向她笑了一下:“不一定,再看吧。明天我让人给你送张支票过来,你拿钱过年,记着多给chūn好烧些纸。现在除了你和我,再没别人惦记她了。她那弟弟不行。”
小枝点了点头:“是,我记住了。”
张嘉田想从这家里拿一样东西,当做纪念,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其实,忘了更好。
真要是能把她忘得一gān二净,反倒是他的福气。
张嘉田离开叶公馆,回家去。
到家之后,他让勤务兵收拾行李,雷公馆那边接二连三的打电话过来,他不接,门房打
进内线电话来,说是雷一鸣亲自来了,他也不许门房开门。
他不知道雷一鸣是什么时候走的,不过到了后半夜,林子枫又来了。林子枫借了门房的内线电话往公馆里打,这回张嘉田和他通了话,问他:“你看了那封信没有?”
听筒中传出了林子枫的声音:“看了。”
“那你还敢继续给他卖力气?不怕哪天死在他手里?”
林子枫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一直求我,不得不来。”
“我不见你,你回去吧。”
林子枫又打了个小哈欠,显然是非常的疲倦:“好,有你这话,我也算是可以jiāo差了。”
张嘉田挂断了电话,赶在天亮之前,便出发去了火车站。于是当雷一鸣于清晨再次赶来时,张宅已经是大门紧闭,只剩了两个看门人。雷一鸣问他们张嘉田到哪里去了,他们只知道军长是去了火车站。雷一鸣扭头上了汽车又往火车站开,可是火车站中哪里还有张嘉田的影子?
雷一鸣东奔西走,怎样都是扑空,中午时分他回了家,就觉得yù哭无泪——张嘉田若是对着他大发雷霆大动gān戈,他虽也恐惧,但恐惧之下,他还有后路,还知道如何去让张嘉田回心转意;可这回张嘉田显然是对他彻底的死了心,这就不好办了。
而且他也委屈——张嘉田认定了是他杀了叶chūn好,这不是天大的冤枉吗?他有罪,可他是真的没杀叶chūn好
啊!
他活了四十年,一直都是他欺负别人、冤枉别人,让别人yù哭无泪有口难言,万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百口莫辩的一天。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权无势,又得了那样的病。昨夜他在外面奔波许久,急得连件厚衣裳都没穿,被寒风chuī了个透心凉,如今坐在chuáng上,他就觉得那火从胸中一阵一阵的往上烧,烧得他面红耳赤,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流出了一道冰凉的水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