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的萋萋绿糙在他们脚下发出窸窣的响声,辜江宁一路走到那个废弃水塔下,沿着锈蚀的铁皮梯子往上爬。
宁以沫没有丝毫犹豫,也随着他爬上了水塔。两人并肩坐在那水塔的边缘,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时代。
过了很久,辜江宁嘶声说:“我们都是被圈子抛弃的人,抛弃你懂吗?”
宁以沫的心重重跳了一下,她记得这是辜江宁跟她在这里说的第一句话。不知怎的,她的眼圈骤然红了。她轻轻颔首:“懂了。”
这回,她是真的懂了。
辜江宁从衣兜里翻出一盒烟,取一支点燃:“很奇怪,有时候,你越怕什么,什么就来得越快。”说完这句话,他望着天边的云霞开始沉默。
他一支又一支地抽着烟,身边七零八落地丢了很多支烟蒂。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宁以沫抓住他点烟的手:“别抽了。”
宁以沫又是害怕又是难过,眼睁睁地看着他,不敢说话。
提到“陶陶”二字,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泌出,沿着他白得青苍的脸滑落,滴在宁以沫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宁以沫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卸下满心的防备,期期艾艾地安慰他:“哥哥和陶陶只是好朋友,你不要想太多了。”
“我想多了?他们都一起旅游这么久了,还可能只是好朋友吗?我要多傻,才会这么以为?”辜江宁圆睁着眼睛,含泪质问,“就算他们什么都没发生,可是未来呢?他们都考上了清华,以后朝夕相对,迟早要在一起!我呢?我只考上聿城大学!你说说,我现在还能凭什么和陶陶站在一起?”
一股无法言说的酸楚袭上宁以沫的心头,她哽咽了一下,却qiáng忍着没有落泪。
辜江宁松开她,重重地躺倒在地上。绝望、痛苦狂bào地在他身体里翻滚,他用手背挡住酸疼难耐的眼睛,额角bào出骇人的青筋。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很久,眼泪一滴滴从他指fèng里落下。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地覆在了他的头上,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发。他心中重重一动,起身一把抱住宁以沫的腰,大声恸哭起来:“你告诉我,我是有哪里做得不好吗?我那么爱他们,可是他们一丁点爱都不肯给我。他们一个个说走就走,说跳楼就跳楼,说利用我就利用我,好像我的心一点也不会痛!”
宁以沫轻轻地搂着他,腰被他勒得发痛,无数的qíng绪在她心底涌动着。天际,暮云瞬息千里地变幻着,在迎面she来的夕阳微光里,她缓缓垂下幽黑的长睫,洒下一片浓重的悲悯。
第27章 她只怕要众叛亲离了(1)
辜振捷带着辜徐行和宁以沫,又去医院里看了次辜默成。
一个星期后,辜家正式搬往北京。
去北京前一晚,辜振捷在空dàngdàng的客厅里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大致是说,他现在在京担任要职,要求家庭成员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乎所以,要谦逊谨慎做人,提高自己的修养。接着,他又说了些搬去北京后的注意事项,让大家做好适应新生活的准备。
末了,他见大家都没有异议,放心地说了声“散会”。
就在这时,一直低头听他垂训的宁以沫忽然开口:“伯伯,我不想去北京。”
一句话如重磅炸弹般炸开,辜徐行陡然变色,锐利的目光投去她身上。
大家集体沉默了会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辜振捷走到宁以沫身边坐下,满脸关切地问:“以沫啊,为什么不想跟我们一起去北京呢?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都跟伯伯说说——要不,跟伯伯去书房谈谈。”
宁以沫望着辜振捷和蔼的脸,心里有些发酸。他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这些年的悉心照拂、真心疼爱,她完全都能感受。她未尝不知自己这个决定会让他难受尴尬,可是,这个决定,无论对自己还是对辜家的家庭和谐,都是一种仁慈。
她不想看见徐曼因为她的存在而对辜振捷发脾气,也不想辜振捷夹在中间不好做人,更加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妨碍到辜徐行和陶陶的发展——这大概也是徐曼最不希望看到的。
当然,她更多考虑的是自己的感受,她的自尊不允许她仰人鼻息,她感qíng上也无法接受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她更加不想亲眼看着辜徐行和陶陶是怎样琴瑟在御的。
她故作轻描淡写地说:“不用了,伯伯。我从小是在聿城长大的,我很习惯这里的生活,不太想去一个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