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嗔了他一眼,继续轻笑道:“也怨你每次总这么说,害我吃起来就没有节制,你又把我照顾得这样好,一点儿烦恼都没有,想要瘦下来也是不可能的了。”
他见她己经喝完小半碗粥,眼底却有淡淡的青色,于是微笑起身伸手给她,“那我带你找烦恼去。”
亦笙讶然而笑,却仍是任由他牵了自己的手一路上楼,回到了主卧室当中。
“你说的烦恼就在这里吗?”她笑。
他将她带到chuáng边坐下,“对,但要你去睡梦里面找。”
她笑了起来,“明明是我要你补觉的,怎么现在倒反过来了。”
“因为我刚才听到儿子在抗议了。”他笑了下,又道,“你先睡,我整理完一些资料就过来陪你们。”
亦笙自己确然也是有些倦了,于是便顺从的任丈夫替自己盖好被子,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便是在梦中,她的唇边也像旧带着一抹柔然的笑意,又哪里寻得到分毫烦恼?
而那时的她,也并没有想到,或者说,是在刻意自欺的忽略——真正的烦恼,即将在不远的将来,如排山倒海一般,呼啸而来。
第六十四回
簿聿铮负手立于窗前,窗外,是一片宁静的夜色,墨色的天幕之上,缀满繁星,月华亦温柔如水,四处都弥散着安宁祥和的意昧,转过身,扯开门,相距不远的房间里,他的妻子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都会在那里等待着他,只要转过身,便可以求得岁月的静好,现世的安稳,长长久久。只要转寻。
可是,他的视线,却一直没有办法从天的尽头移开,千山万水之外,遥远的东方。
那里,不会有这样平静的夜晚,那里,己是满目疮咦灾难重重,可是,那里,却是与他血脉相连得最深的地方,是他与她,与千千万万个神州赤子共同的家与国。
如何能转得过身,任她陷于水深火热当中挣扎而不顾?如何能做得到,偷安于世,不闻不问?
身后的书桌上,堆放着的电报己是厚厚一摞,一字一泣血,沉沉烙进他的心底,一刻不忘。
“…日以士兵失踪为由,要求入宛平搜查,道扯后即向宛平城和卢沟桥发动进攻……”
“…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我党号召全中国同胞,政府与军队,团结起来,筑成民族统一战线的坚固长城,抵抗日寇的侵掠,此通电,折转将军知悉……”
“…委员长己于庐山发表声明,表示战端一开,那就是他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一寸山河一寸血,上海己失……”
而最上面的一份,是刚刚才收到的,每一个宇都扰如一把尖刀,狠狠刺进他心脏的最深处——
“…bào日丧尽天良,竟屠杀我手无寸铁之平民,南京己成尸山血海……”
轻轻的敲门声恰在此刻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绍之”,妻子温柔的唤着他的名字,他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慢转过身,看着她,眼中渐渐带上些许悯柔神色,而在那份悯柔傀疚之下,却己寻不到犹豫,只有瀚如深海的冷静与坚定。
亦笙亦是静静看着他,唇边的微笑渐渐也变得有些僵,她将手中的杯子送给了他,杯子里温热的牛奶因着女主人略微不稳的手,一下接一下,轻轻的晃dàng着,也如同她此时的心。
“你怎么也起来了?”他接过她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然后拿起椅背上的大衣将她拢住。
她安静的任他动作,然后勉力牵了牵唇角,想要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平稳轻扯,“我担心你会熬得太晚,就去厨房热了一杯牛奶——这么晚了是谁来的电报,有什么急事吗?”
他没有说话,亦不再瞒她,只是拿起那一份电报,送到她手中。
她接过,一个宇一个字去看,簿簿的一张纸,却仿佛压得她再喘不过气来。
过了好久,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他的眼眸略微动了下”缓缓摇头,“不是我们,是我,亦笙,对不起。”
他说得很慢,却并不给她拒绝的余地,她的眼泪一下子忍不住,就那样掉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