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筝笙_作者:风凝雪舞(268)

  他的每一个手势仍旧冷静从容,每一句指令仍旧清晰有力,挥戈一指,弹如雨下。

  战士们的眼中都含着热泪,高声喊杀,满腔悲壮,看着那一批又一扑蜂拥而上的敌人,看着身边所剩无几的弹药,不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们身后仍然坚持指挥沉毅如山的将军。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心底的血,就这样,和着伤处的血液一道,汩汩而流。

  “没有子弹了!”

  “手榴弹也只剩2个了!”

  薄聿铮看着那已经bī近阵地前沿的敌兵,明白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是时候了,”他对着身边的传令兵道,“你马上跑步下去告诉方军长,抵抗力消失,阵地随时都有可能失陷,请他立刻做好应对准备。”

  “是!”那传令兵眼眶通红,大声应道。

  他笑了一笑,“去吧,祝他成功,祝祖国胜利。”

  那传令兵含着热泪拔腿狂奔而去,他转身,看着所剩无几的部下,开口,“上刺刀吧。”

  握紧刺刀的时候,他最后看了一眼天边,那天幕被血与火的红和浓烟的黑层层遮蔽,寻不到板分蓝意。

  不期然的又想到了那一幅画,蔚蓝的天空下,他抱着那个小小的女孩儿,而她,微笑着挽着他的手。

  原谅我,亦笙,我错过了靖靖的出生,大概,又要再错过她的成长了。

  原谅我,亦笙,这一世,不能再陪你走下去。

  原谅我,亦笙,明知这乱世维艰,却还是想让你好好活着,代替我的眼睛,看着日本人被赶出中国,看我泱泱中华,终有一日,扬威国际。

  原谅我,亦笙,有一句话,我一直知道它的意思,却从没有对你说过。

  Jetaime,亦笙,我爱你。

  尾声

  窗外,伫立着一棵枝叶繁密的榕树,绿意深静。

  有微风轻轻的chuī过,带来阵阵鸟鸣和树枝“沙沙”作响的声音,与明亮洁净的阳光一道,点缀着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宁谧午后。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我的眼中,不知何时已藏满泪水,看着面前这位头发花白,却依旧优雅美丽的女士急声追问。

  老人的眉目之间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宽容平和与皎然气度,眼中仍带着些许追忆的微光,似是还没有从方才那一段尘封的往事中走出来一样。

  “后来啊,她轻轻的开口,眼角似是有些湿润,“后来,方军长明白抢回父亲的遗体无望,就命令pào兵营,用所剩无几的pào弹猛轰天马山据点,将那地皮都炸翻了几翻,为父亲和所有留守官兵进行“铁葬”,也让攻上据点的敌人悉数陪葬——所以,我母亲后来不肯随叔叔和祖母一道去台湾,也不愿意与陆叔叔去香港,后来舅舅也写信来想要接我们过去,她还是不肯,就这样一直守在衡阳,守着父亲,守了一辈子。”

  我心底难受,说不出话来。

  而老人看着窗外,语气当中带着叹息与恍惚,“其实那个时候,若不是他们把我接回来,若不是见到我,我母亲大概早就随着父亲一块去了。”

  她略顿了顿,一面回忆,一面开口道:“我那时候还小,很多事qíng已经记不清,我只记得祖母不停的说,“小笙,你看看孩子,靖靖还那么小,”我记得妈妈后来终于抱着我哭了出来,在这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怎么能有这么多,又怎么能哭得让人的心都跟着揪着,她并不哭出声来,只是紧紧的抱着我,眼泪一直掉一直掉,从我醒着,到睡着,再醒来——虽然那时我只是个孩子,虽然那是我长大以后第一次见她,可是她哭,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忍不住会跟着哭。”

  “我那时心想,我妈妈一定是个很爱哭的人,”她慢慢说着,“可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她哭泣,在这之后,不管境遇怎么艰难,她都再没有掉过一次眼泪——甚至后来,在家里的东西都被抄走,所有的照片信件全部被烧毁,在她被人批斗,被送去改造的时候,她也没有掉眼泪,我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后悔,有没有伤心,可是我从来没有听她说过任何一句抱怨的话。”

  我越发的难过起来,忍不住问:“那幅画呢,那幅画也没能留下来吗?”

  “没有,”老人摇了摇头,眼中又再带上了些许追忆的痕迹,“我那个时候忍不住哭了,可是我母亲紧紧的抱着我,对我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她说,除了我,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都不能承载她对父亲的思念,她不需要留下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在她心里,永远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