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皇甫重霜与百里煜的qíng谊,就算不退兵,也应该有所顾忌;再不然在阵前将之斩首,也能大减对方士气。顾怀琛自是不允,皇甫重风便以叛臣之妻的罪名把她关进繁都西浦大狱。三日后,顾怀琛将奄奄一息的她从牢里抱出来时,她已经成了明隆帝亲封的芳华公主。
顾怀琛一反温和的常态,拒绝送她入宫,只在驸马府旁辟一幽静院子让她住下,这一期间,顾宪来看过她。她当时见到的顾宪已是两鬓花白,她一张嘴想喊一声“爹爹”,眼泪却先掉了下来,顾宪颤巍巍地握着她的双手,隐忍眼中的泪意着对她说:“六儿,你受苦了。对不起,爹爹对不起你……”
当着她的面,他扬手打了顾怀琛一个响亮的耳光,顾怀琛没有避开,也没有恼怒,只是神色漠然地站在那里,然后对顾宪说:
“若父亲预想到有这么一天,当初还会阻止我把她带走吗?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错了,从你心心念念那个女人冷落我母亲时就错了!如果一个巴掌就能拨乱反正,不用你打,我自己早就打了!你觉得我毁了她,那你告诉我,那又是谁毁了我?!爱一个人是罪过吗?父亲,我告诉你,没有爱的人才是有罪的!”
顾宪脸色发白,而流芳,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也不去反驳。
她已经很累了。
和顾怀琛的纠缠,让她觉得很累。她如今连和他当初是如何相遇相识都不愿记起,她这段时间吐得很厉害,早晨起来连漱口时都忍不住gān呕,更不用说吃下些什么东西了。不但如此,还常觉得头晕,身子发冷,顾怀琛请了好几位大夫来看,那些大夫诊完脉后都是大皱眉头,走出外间去不知和顾怀琛细细商量些什么。她也没去理会,很倦,很想睡。然后有一天午睡睡醒后,猛然发现顾怀琛一直坐在chuáng头沉默着,她望着他,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凝滞了许久,然后对她说:
“流芳,这孩子,你不能要。”
她翻个身,拉上被子倒头睡去,不去理会他。只听得他又说:
“你落水时,寒气入体伤了心肺。那孩子,即便如今保住了,恐怕日后……而且,你如今不能喝药驱寒,寒毒渐渐积聚起来,只怕生产之时会有xing命之虞。”
他让银环端上来一碗药。
她坐起来,一手拂落药碗。
“听天由命好了。”她坐起来,心酸而嘲弄地笑笑,“有劳费心,生不生在我,活不活在他(她),好像这种种都与你无关吧?”
他默然半晌,“流芳,走到如今这一步你可以怨我,恨我,但是你要相信我,我会尽力弥补。不管对于我还是对于百里煜,你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容遇……她的眼眶开始湿润,她还要被人利用来胁迫他吗?还有这个孩子……可是当母亲的天xing让她不再考虑这些,顾怀琛把她有身孕这事隐瞒得严严密密的,只是随着她的肚子一天天隆起来,他脸上的忧虑越来越明显。
她吃不下东西,畏寒,脸色青苍,生下孩子那一天恰好是在八月末。挟着风声的秋雨连绵不断地下了一夜,窗棂上被投下风中乱拂的树影,絮乱不堪。很痛,痛得一度昏过去了,她痛得似乎身子被撕裂,张口想要尖叫,却虚弱得连叫声都是低哑的,她紧紧地抓住身下的褥子,用尽所有力气叫着那个名字:
“遇——”
一遍又一遍,直到有人在身边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不断的说话,她才似乎找到了什么安慰,倦得睡了过去。
“王爷,这位姑娘天生便是纯yīn体质,受了寒毒甚深,本就不应怀孕生子,即使不是难产,生子后的寒毒反噬也免不了要去半条xing命啊!如今胎儿位置异常,即使顺利产出也怕已是先天不足……”
“我告诉你们,要是她死了,你们就给她陪葬!不管用什么方法,给我救活她,救活她!懂吗?!”顾怀琛bào怒的声音终于使她清醒了一些。到了差不多半夜,被灌了参汤提气的她终于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姑娘,是个男孩。”
这一刻,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随即而来的又是cháo水般的心酸。
她多想问他一句:遇,我们的孩子,叫做看云好不好?百里看云,或是,容看云……
但是没过片刻,昏昏沉沉的她忽然听到一个妇人的惊声尖叫:“这孩子……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