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司藤_作者:尾鱼(215)

2017-04-23 尾鱼

  岂止是有血色,他的身体某些部分,有时候会突然咯噔一声,那是断裂的骨头被妖力迫使着重新接合,类似的细胞重生和器官粘合应该也发生在体内,妖力在这个时候,像是生命力的代名词,将这副无可救药的身体整旧如新。

  司藤看向白英:“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半妖的合体,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双方协商达成一致,摒除矛盾之后,重新合体;另一种,是武力毁灭异己的一方,收回妖骨,重新为妖。

  她失去了坐在谈判桌前的资格,大势已去,不不不,也许从一开始,司藤就根本没想过和她一团和气的合体。

  “在西湖水底,为什么不跟我合体?”

  “我想做自己,不想掺了一个你。”

  白英的口气异常怪异,声音忽然尖细到刻薄:“自己?”

  “那时候,我分了一半妖力给你,事qíng本来不至于不可收拾,你是你,我是我,但你不该到处害人,还差点杀死了秦放。”

  白英嘿嘿冷笑了两声,她依然理解不了:“我杀了个人而已,你那么生气做什么?他是谁?”

  司藤没有立刻回答,倒是颜福瑞,既是期待又是紧张:白英如果知道,秦放是她的后代,会是什么反应?震惊?悲痛?后悔?还是……

  “是你为我留的后路,是你寄养在秦来福家那个孩子的后代。”

  有几秒钟的时间,白英没有说话,再开口时,似乎更疑惑了:“既然都已经用完他了,还救他做什么?他跟你又没有关系。”

  颜福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司藤看了她好久:“当初你爱邵琰宽,爱的死去活来,这份qíng,但凡还有分毫,都不该对秦放无动于衷。”

  白英笑起来:“你也说了是当初了。爱与不爱,差的也就是一个’不’字,一横一撇,一竖一点,当初不会写,谁还一生一世不会写啊。”

  如此轻描淡写,与司藤记忆中那个为了邵琰宽孤注一掷的白英简直判若两人,1937到1946,屈指九年,什么事冷了她的心肝肚肠?

  不过也不用多问了,合体之时,骨血相融,记忆相jiāo,自己总会知道的。

  司藤深吸一口气,她俯下*身去,额头慢慢贴上了白英的前额骨。

  秦放的呼吸慢慢转作平稳,胸口的起伏渐渐有力起来。

  全身脱力的颜福瑞忽然间泄了所有的气,他倚着墙壁坐倒在王乾坤身边,疲惫地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了,都过去……”

  他想说,都过去了。

  应该是都……过去了吧。

  第⑧章

  合体的起初,是记忆的jiāo融,如果记忆有温度,那么,白英的记忆是凉的,笼着一层yīn郁的淡灰。

  司藤觉得自己像是被抛进了一个苍凉的大故事里,而整个故事最初发生的地点,她并不陌生。

  华美纺织厂。

  偌大的废弃厂房,晕huáng色的光和模糊的殷红色,当年的自己被捆住脚踝倒吊着,墙壁上映出的影子被拉的怪异而又摇晃,白英背倚着墙壁,两只沾了血的手不受控的哆嗦着,有一两次,她会忽然抬头去看,又受了惊吓似的迅速移开目光,喃喃重复着:“我会想办法的,我会想办法的……”

  原来那个时候,你不是不慌的。

  她看到白英匆匆离开,回到旅馆后一遍遍地洗手,烧掉那件沾了血的旗袍,疲惫地上chuáng躺下,将那朵手绢包着的,已经有些蔫的玫瑰花放在枕边,似乎这么做就能安枕一样。

  她半弯下腰,看着白英连日噩梦,冷汗涔涔,看着她吞咽一粒又一粒的安眠药片,好像那些西医的玩意儿,能医治一个妖怪似的,看着她坐在沙发上,抖抖缩缩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脸上火苗泛起,面颊被烧成焦黑,然后从坑坑洼洼慢慢恢复。

  她看到白英打扮的鲜妍,穿那年月最时兴的西式衣袍,甚至歪带了巴黎式的软呢帽,玻璃丝袜,系带的皮鞋,挽着邵琰宽的胳膊出入舞场,灯光打向她时,她会仰脸冲着邵琰宽温柔地笑,而一旦灯影背过,她深漆般的眼睛里,就写满了忐忑难安的焦灼。

  男人女人,既不能心心相印,叠合的就必然是大块的空dòng,要拿猜忌和揣测去填。

  她看到寂静的小巷,白英拎了高跟鞋,偷偷撵在邵琰宽的身后,直到他进了一间简陋破落的屋子,灯亮起,糊纸的窗格上映出他和丘山窃窃私语般的剪影,走近了去听,不知道是不是丘山揶揄邵琰宽当年竟被个妖怪迷了心窍,她听到邵琰宽尴尬地打着哈哈:“谁年少的时候,没做过几件荒唐犯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