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耐心听我倾诉,手指搭在玻璃杯杯沿上,平静地回答我:“你之所以困惑,是因为你基于正常人格来假设她们的思考轨迹和行为轨迹,想要找出一个你能理解的逻辑体系。这当然是没法儿找到的,你也当然没办法理解她们,非非,这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具有正常的人格。”
我沉默了三秒,消化了五秒,诚恳地说:“我没太听懂……”
他解释:“喜欢将失败归咎于他人。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习惯xing歪曲理解他人的善意举动、病理xing嫉妒、有qiáng烈报复心、忽视或不相信与其想法不符的客观证据、自我中心、富于幻想、喜欢通过预感和猜测对事qíng做出判断甚至用幻想和想象补充事实,这是典型的偏执型人格障碍和表演型人格障碍。”
我试探道:“你是说表姨妈和芮静是有人格障碍,所以我应该宽恕不用太放在心上?”
他严谨道:“前半句总结得很好,后半句,你是怎么得出我让你宽恕这个结论的?很多杀人犯之所以行凶也是来源于他们的人格障碍,我看不出来有需要宽恕他们的必要。”他看着我:“空手道二段足以让你自保,似乎我不必要为你遭遇危险而担心,但非非,你从小生活的环境异乎寻常地单纯,你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是好的,坏人是什么样你可能都没有见过。”
我争辩说:“现在不是已经有了一个了?”
他嘴角微微翘起,像是一个笑:“芮静还不算是坏人。”他停了停:“所以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个世界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么好,会有很多人,也许是基于人格障碍,也许是基于其他你无法理解的原因,他们可能打击你、伤害你,你必须对这些事qíng有所了解并且有所准备,这样当它们真正发生了,你才不会受到更大的伤害,所谓坚qiáng,不过就是如此。”
我怔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说:“所以这才是你不将那三封匿名信给我看的原因,你担心我无法接受,受到伤害?”自己都无法理解内心到底涌动了一种什么样的qíng绪。
墙灯的暖光匀称地铺在他的脸上,铺在他的身上,他的眼睛是夜幕一样的颜色。他没有说话,神色间涌出了一点儿怔然与困惑。
我觉得自己是被蛊惑了。
我跪在他的身边,左手轻轻搭上他的膝盖,睁大眼睛,右手攀上他的肩,他微微抬头。
凌晨,静夜。那么合适的时间,那么合适的角度。心中一瞬间涌起无尽的勇气,眼看就要吻上他的嘴角,他却突然往后一退错过了那个吻。
我们依然靠得很近,他微微皱眉:“可能夜晚的确让人容易qíng绪冲动,非非,我们似乎,都有点儿过界了。”
07.
早上七点半,东半球终于自转到了正对太阳的那一面,白昼来临。
我在工作室的落地窗前坐了半个多小时,看着太阳光一点儿一点儿将夜幕撕开,却被厚厚的云絮挡在背后。金色的光被云层滤成惨白,显出yīn天的行迹。
又是一个yīn天,我给自己泡了杯咖啡。
童桐起来上厕所,路过大客室看到我,颇为惊叹:“非非姐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你不太舒服要休息到明天才过来吗?”
我边喝咖啡边回她:“太想念你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去街角排队帮我买的香菇粥。”
她就近抱住门框委屈:“聂家的厨子还赶不上街角一卖粥的老大爷吗?非非姐你gān吗大老远专程跑回来折腾我?”
我严肃地教育她:“这怎么能说是折腾呢,这是qíng趣好吗?”
她抽抽搭搭蓬头垢面地挪出去买粥,我嘱咐她:“记得跟大爷说再给我加俩卤蛋啊。”
工作间重归寂静后,我才终于有一点儿重回现实的质感,才终于能够回想两个半小时前,当聂亦拒掉我那个鬼使神差的吻之后,我们又说了些什么。
那时候空气虽然冰冷下来,墙灯却仍然保持了一种暧昧的色泽。
我似乎重新坐回了chuáng边,伸手想拿杯子喝水,手伸到一半,想起杯子是他的,于是从chuáng边站起来打算去吧台,可怎么都没办法找到拖鞋。
有目光如芒在背,聂亦一直看着我,背上浸出冷汗,我应该是着急起来。聂亦低声道:“在花瓶旁边。”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找的拖鞋。”
在chuáng尾的落地花瓶旁边我找到我的拖鞋,穿上后尽量镇定地走近吧台,倒水时手在发抖,我喝下一大杯冰水,确定声音不会颤抖时才开口,我问他:“你什么时候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