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不求我能与你尽释前嫌,不求我能照顾你一辈子,但她求我,保护你,让你别再受那个人的苦。”
一瞬间,有震惊,有愤怒,有悲痛,有愧疚,但她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挣脱他的怀抱。
她听到李昂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苏扬,你吃他的苦还没有吃够?”
她不作理会,也不回头,一步一步地走着,泪水终于滚落。
原来母亲是那么不喜欢祉明,原来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母亲依然没有原谅或者理解她的选择。苏扬如此想着,内心生起无边无际的凄楚与绝望。
飞机已经到达上海的天空。
乘务员开始播报,飞机将于十分钟后降落浦东机场。随着飞机不断迫近地面,苏扬心中的疑虑和惊惶不断增加。
此刻,这座城市是一个yīn天。这里已经没有了他们热烈的爱和纯真的灵魂。那些熟悉的广场和建筑,他们并肩走过的街道和桥梁,不过是被时间蒸发后留下的残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从未想过,和他再次相聚,会是这样的场面。
为什么要去?那是他的婚礼,新娘不是你。
一切都太迟了,为什么还要去?
苏扬,你吃他的苦还没有吃够?
婚礼在九江路上一家低调却不失老上海气息的酒店举行,是一栋西式建筑,有些年头了,是殖民时期的产物。酒店门面不大,入口窄小,也无醒目的标识。若非得到请柬或是通知,无人知道这幽雅静谧的建筑里正在举行一场婚礼。
这正是祉明的风格。苏扬在心中苦笑,曾经多次幻想过的婚礼,竟然只是来做客。
来的路上下起了迷蒙的小雨,傍晚天色渐暗,空气清冷cháo湿。苏扬身上穿的是四年前那件白色雪纺连衣裙,祉明送她的礼物。米白色的薄缎、带浓密褶皱与薄纱的裙摆。那个夏天之后,她一直珍藏它于衣橱内,再没有穿过。裙子上依然留有四年前那个房间里的气味:烟、香水、百合花……
而眼前,却已物是人非。
出发前,苏扬站在镜前,久久端详自己。她的身体经过怀孕、分娩,已不似从前那般纤瘦单薄。但这几年生活辛苦,她人还是苗条的,这条裙子依然合身。
“妈妈好美。”米多站在一旁,仰起笑脸脸。
苏扬轻轻抚摸女儿细软的发丝,低头微笑,心中却是伤感。她再次凝望镜中的自己,竟有一瞬间的恍惚。当年那个愉悦的苏扬不见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即便看上去仍亭亭玉立,但神qíng中的沧桑疲倦是遮掩不住的。
“米多也要穿裙子!”小女孩拽着妈妈的裙摆嚷道。
苏扬蹲下来,看着女儿,心里已有打算。她说:“那么米多答应妈妈一件事qíng好吗?”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点点头,一派纯真无邪的样子。
“米多见到人要有礼貌,要叫人,好吗?”
“好!”
“那米多告诉妈妈,这是谁呢?”苏扬拿出祉明的照片。
“爸爸。”女孩说着笑起来。
“乖孩子!记xing真好!”苏扬说着搂住女儿,亲吻她的额头。她内心微微刺痛,脸上仍是微笑。
这一刻,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心还未死。
就这样,带着庄重、悲qíng与坚定,她牵着米多,一步步走入这栋建筑,走入酒店大堂,走向他的婚礼。
米多身上,是一件同为米白色的纱质蓬蓬裙,胸前别一朵浅粉色布艺装饰百合花,花朵下面垂着一缕缎带。缎带上,是一串丝线fèng制的符号。
这串符号,他会看见,他会懂。
对不起,祉明,我还是放不下。
苏扬领米多到的时候,主会堂里宾客已坐得满满的。一眼望去,大厅前方的舞台帘幕上悬挂着几个大字:
郑祉明安欣百年好合
苏扬停住脚步,感到万分惊讶。新娘的名字叫……安欣?随着一阵茫然与不解,她转身回望门厅处的巨幅照片,渐渐从照片中新娘的jīng致妆容里辨别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七年前,司马台长城上,那个开朗活泼的四川姑娘,正是今天的新娘。突然间,潜藏在记忆中的一切都浮现出来。那天的风、蓝天、白云、女孩的笑脸、声音和语惊四座的告白:学长,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发誓要嫁给你。
所有人都拿它当玩笑。女孩离开后又匆匆跑回,将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字条放在祉明手中,祉明将字条放飞在huáng昏的山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