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低着头走路,忽听得身后紧跟 “嘀嘀嘀”的喇叭声。幽芷转过头,却听耳边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上车。”还未明了到底是怎的一回事,只是一瞬之间幽芷已被拉进了车里。
一开始她就已经知道了是他。
但她仍旧惊魂未定,双眼睁大直直望着他,浅促地呼吸,却不说话。车内突如其来的暖气令她不消适应。混合着,还有他的气息。
这一天她穿着女中的藏青色制服,外头裹了件缎面洋外衣御寒。那件洋外衣看似已经穿有了一两年,袖口的线头有些微起绒。朴素的月白色,并不繁复的款式。劲间还系着一条海蓝色的棉围巾。
今日,她乌黑长柔的头发扎成两条学生辫垂下来,合着外衣和围巾,衬得她越发清秀。
他用炽热的目光望着她,见她紧张得僵直,低声道:“莫怕,是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初闻他的声音,她有些许震住,忽然又像记起要说话似的,猛地开口道:“我不要去……你放我下去,放我下去……”说着手便慌乱地向车门边摸索去。沈清泽一把抓住她的手臂,bī她直面着自己:“芷儿!”他的力道虽然不是很大,却让她无法挣开手。
他的体温,他的薄荷水味,一点一滴地传过来,再一次包围了她。
然而这一次她忽而安心了下来,不再挣扎,只轻轻扭动手臂,咬了咬唇,而后抬眼道:“你……松开我。”
他却不松开,半晌,开口问道:“方才和你一同走的那个男子是谁?”
从她出了女中没多久,他就一直在她后头。原本只是偶然遇见她,却再也移不开眼。她其实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身后的雪弗兰,就或许能看到他。然而她没有。她只是侧过脸,柔和地笑望着身旁的那个年轻男子,默默地听着他说话,那般地温柔,那般地自然,似乎这个男子就理所当然该是走在她身旁一样。他胸口不住地堵得慌,不住地刺痛,甚至无法呼吸,仿佛世间所有的凛冽qiáng风一同刺骨地猛灌进肺里一般。
他异常清晰地看出那男子对她的爱慕之qíng。然而他害怕,似乎面前有一个巨大的黑dòng般,怕他迟来了一步,而这一步却足够使她与那男子之间怎的也容不下他。所以,他紧绷着声音问她,那男子是谁。
他将她的手臂抓得这样紧,她轻声道:“方才那男子?你是说……子钧哥?”
“子钧哥”,如此亲切的叫唤。然而她的眼中一片湛清澄坦,并未浮现出那最令他害怕心寒的神色。她迎上他的目光,并不闪躲。
沉默片刻,他忽然松开她的手臂,似乎长长地松了口气,略带倦意地靠到车座上。
她还有些不安,垂眼,又抬首问:“你……”
他未等她说完就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
未过多久,车子慢慢停下来。前头何云山转过头来道:“三少,已经到了。”幽芷这才想起,车里还有第三人,想起先前两人的对话与举止,不禁慢慢红了脸。沈清泽望了望窗外,似乎如释重负。
正当儿,何云山已经替两人打开了车门,于是下了车。沈清泽望望表,对何云山道:“云山,你先回去,还有些公文你处理一下,过会儿再来接我们。”何云山点点头道:“好。”说着便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坐定,举目见立在不远处的两抹身影,暗想道,三少这回怕是当了真,竟然连这般私密的地方都带她来了。只是这楚小姐看似太温弱,三少脾气又太躁烈。想归想,雪弗兰已经驶出,渐行渐远。
幽芷从未到过这地方。
眼前是一幢西式洋房,鹅huáng粉刷的外墙壁,右墙壁上原是攀了一壁的爬山虎,只因现今已是初冬,墙壁便攀垂着一条条枯败的枝。但这洋房到底还是很漂亮的,并不大。
已近正午,阳光将墙壁照she得格外亮澄。偶尔有风chuī过,或垂条或松攀的爬山虎枝便“沙沙簌簌”地晃响,倒也是一番声宴。
幽芷侧过脸问:“这是什么地方?”
沈清泽走在幽芷的身侧。
只是在身侧而已,隔着一两步远的距离,并没有太靠近。他知道上一回他已经吓着她了,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他听到她轻轻暖暖的声音,一边开门一边答道:“这是我在双梅的小别楼。”推开门后,侧身望着她道:“里面的东西你一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