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林子钧却没有开口。片刻后,大步离开了。
她却似抽去了所有力气,蓦地呆坐了下去。
幽芷,他心里果然还是幽芷!
一直努力保持的笑容颓然地消失,有一滴泪流了下来,然后是两滴,三滴……
她原以为他会回来,或许多少有些改变。但到头来不管她做多少努力,还是枉然。
她在那一霎,忽然迸出一股从没有过的恨意,恨上天。
更恨,她那么亲密的闺友,楚幽芷。
这一夜,格外的漫长。
铺chuáng凉满梧桐月,月在梧桐缺处yīn。
静芸独自坐在房里,放眼望向窗外,一钩凉月,几重雾影。纵使是月下美景奈何天,又如何同心里的苦涩相比。
从嫁过来到现在,林子钧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回,她满怀希望的问他,他总是推托说事务所里繁忙,就在的那间小屋住一宿。她起初说自己也去小屋,至少能照应到他。然而他都以小屋里简陋为由拒绝,甚至当她执意要去时,一向好脾气的他竟还发火摔了杯子,最后只妥协说白天能去别院小屋照应照应,但晚上一定要她回来。
她再怎么都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她的心慢慢地在转冷,原本热心地为林太太做这做那,现下也全然了无兴致。连他都一点也不在乎,她还要为了他而在意旁的人做什么。
煞费心思的嫁进来了,却是如今这般境地,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上一回她可以因为林伯父的不允许而去找幽芷哭诉,但这一回呢,叫她如何开口。林子钧的一颗心都栓在了幽芷身上,而自己却去找幽芷哭诉,这是多么讽刺啊。
静芸这么想着,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前天下午幽芷过来别院敲门,她其实是在的。可是不晓得为什么,她一丁点都不想去开门,一丁点都不想见到幽芷!所以她任由幽芷敲了半天的门、喊了半天的嗓子,愣是坐在屋子里做针线活,偏偏不应门。
她就是故意的,那又怎么样?
静芸慢慢踱步到梳妆镜前。她没有开灯,灯光太过于明亮,只会让自己愈加显得形影相吊。她点了两支蜡烛,红烛的火光微弱,烛泪却一滴一缕地淌下来。她苍白地笑了笑,多么像她自己哭不出来的眼泪。
她拿起梳子,对镜梳了梳。
其实梳不梳又有什么意义呢。自古就云,“女为悦己者容”。而她现在的境地,哪里还要得到对镜贴花huáng。
然而她还是细细地梳着一头的青丝,又侧过脸,梳着鬓角的发。
她忽然停了下来。
那分明是一根白发,一根银丝,醒目地刺进眼睛里。
她用力一扯,那根白发安静地躺在手里。她看着自己手里的银丝,忽然吃吃地笑了。
她居然有白发了。
她才二十岁的年华。
恍恍惚惚,她觉得自己像是要疯了。
天气很晴朗,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晌午后,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边,那光线却还算柔和。
幽芷原本就约好下午去书画廊取裱好的字,换了衣服正准备出门,宜嘉唤道:“三嫂,你去哪里?”幽芷转过身,微微笑道:“我约了书画廊老板下午去取字。”宜嘉道:“要不我和你一块儿去吧?”幽芷摇摇头:“你呀,叔鸣不是早约了你下午出去么,忘了?”宜嘉拍拍头叫道:“呀,真的!瞧我这记xing,唉,还没老呢就痴呆了……”幽芷扑哧一笑:“少打趣我和你三哥,你的记xing准好起来!”宜嘉眨眨眼:“那可不行,这不是白白làng费了我的口才嘛!”两人又是一阵笑之后,宜嘉好生叮嘱道:“三嫂,那你路上小心。”
晌午,整座城都似是陷入了浓浓的睡梦中,安详而静谧。街道上的人很稀少,只偶尔瞧见三两个路人。
幽芷雇了辆huáng包车,车夫急急地向书画廊拉去。
幽芷自幼习书,从小便对书画有着极大的兴趣,时常去城东的一家书画廊看看。前几天她去书画廊,看中了一幅小楷字,便让老板重新用上好的材料装裱一下,约好了今天去取。
书画廊旁边是一家布料店,店面很宽敞,里头的货色亦是很齐全。幽芷取了字,路过布料店,便迈了进来。
那里头的伙计同幽芷都是很熟的,一见便勤快道:“三少奶奶,您来啦?想挑个什么样的?”幽芷摆摆手笑道:“我只是路过进来看看,你不用理会我,忙去吧!”那伙计应道:“诶,诶。”却又不动,仍旧跟在她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