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想起什么,幽芷猛地抬头扫视chuáng头柜,然后又飞快地奔下楼,一边疾步一边大声问道:“福妈!福妈!”福妈忙在围裙上擦擦手快步徐趋应声道:“在呢在呢,三少奶奶您有什么吩咐?”幽芷蹙眉四处扫视:“福妈,上个礼拜的《申报》呢,收在哪里?”
尽管有些奇怪幽芷此时的焦躁,但福妈毕竟是训练有素的仆人,仍旧恭恭敬敬地回道:“少奶奶,在储物室呢,要我替您取来么?”幽芷听到“储物室”这三个字时便已经举步,边走边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福妈,你继续忙吧!”
由新到旧,储物室里的《申报》整齐地收叠在一起。
心“扑通扑通”地跳得格外快,仿佛要跃出来一般!翻找报纸的手微微颤抖,连动作都因此鲜少地粗鲁起来,不算长的指甲在报纸上留下一道一道长长深深的印子——
终于,找到了那张报纸!
虽然是不同的衣服,虽然是隐约的暮色,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这个背影和方才寄来的照片中的背影是如此相似——女子天生的第六感觉那样清晰地告诉幽芷,就是她了,就是,这个女子。
报纸上赫然刊登的照片中的女子,和刚才寄过来的匿名照片中的女子,是同一个人。
恍恍惚惚地跌坐在储物室冰凉的地上,幽芷脑中一片空白,丝毫思考的能力都不存。仿佛浑身的力气都已然被抽空,只剩下颓然的麻痹感,连痛,好像都已经隐约了。
有谁能告诉她,这究竟是事实、亦或另有居心?
沈清泽今天回来得很早,下午五点钟的光景便踏进了家门。
他直到昨天傍晚才知道,原来,路易士、霍姆斯后来之所以态度逐渐转变并且那一天甚至主动同藤堂川井开口提出以军火生意换楚家两家厂子,有很大一部分是史苡惠的功劳。
史苡惠曾经为了这件事共登门拜访路易士和霍姆斯不下七八次,尽全力来说服他们答应帮这个忙。尽管第一次吃了个闭门羹,但她始终没有放弃,依旧继续登门。史苡惠的执拗,或许也是让他们最终松口的原因之一。
沈清泽今天上午专程去接史苡惠,在聚香苑摆了一桌酒席以表谢意,楚卓良自然也一起陪同。原本楚卓良是想自己做东的,不过不曾拗得过沈清泽,便放手“由小辈去罢”。
中午的宴席气氛很是热络,虽说只有四人,但起座间觥筹jiāo错,jiāo谈也是甚欢。楚卓良的身体本已经不大能喝酒,中午还是畅饮了不少,笑道是心qíng舒畅。沈清泽开怀地敬了史苡惠好些杯,史苡惠倒也不曾推让,很是慡快地一饮而尽,连平日里不怎么胜酒力的何云山今天也红了脖颈。
几杯酒下肚,话匣子便自然而然地打开了。
楚卓良第一个站起身,举起酒杯,朗声豪迈道:“来,史小姐,我敬你一杯,感谢你为了楚家厂子付出的努力!”史苡惠连忙站起来,端起酒杯恭恭敬敬道:“不敢当不敢当,楚先生言重了。”楚卓良摆摆手:“欸,哪里的话,若是没有史小姐的帮忙,恐怕还要拖更久的时日,或者就根本不会成。”史苡惠微微一笑,谦虚道:“小女只是尽了绵薄之力而已,算不了什么,还是多亏沈先生和何先生……”楚卓良朗声大笑,道:“好好好,不成我们还在这里互相谦虚称赞么!来,先gān!”说罢便一gān而尽。史苡惠起先啜了两小口,见楚卓良如此豪迈,便也慡快地一饮而尽。
沈清泽一边夹起一块豆腐,一边似是斟酌了一番,最终还是开口问道:“史小姐,沈某有一处不是很明白,不知……该不该问。”史苡惠偏头望向他,微笑道:“不妨碍,沈先生有话请讲。”沈清泽放下筷子,啜一小口酒,缓缓道:“史小姐,按理说你我并无什么jiāoqíng,这回,为何如此尽力相助?”
史苡惠听闻他的话,原本偏望向他的头转过去,灿然一笑,似要举箸,但一瞬后还是放了下来。她慢慢抬起头,视线扫过在座的另外三个人,而他们,也正专注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的眼眸子很亮,很纯净,又有着一如初次见面时的不卑不亢。她迟疑了几秒,最终开口道:“其实原因很简单,只是……不知道在座是否会相信。”
她见他们都在凝神听着,于是继续道:“说来也许你们会觉得新奇……苡惠虽是女儿身,也在英国待了两年,但是在英国时无时无刻不希望回到祖国,毕竟……这里才是自己的根,无论现在有多落魄和百孔千疮……”她言语中的唏嘘不见,渐渐多了一份坚韧:“我在英国的时候,时常在心中默念,‘中华不朽,共和万岁’。先生不是说大家都要来实业救国么?我们自己开厂子自己创业,不就是实业救国么?我只是想,楚先生的厂子绝不能毁落到外国人手中,我们要自己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