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累了。”他叹了口气,“对不起,答应帮你实现心愿,却没有做到。”
姜淑宁偏着头,依旧不理他。
他继续说:“我明天上午进手术室,妈,这场手术风险很大,我能不能走出手术室还不知道……”
姜淑宁“唰”地回头,冷着的脸上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你明天手术?你明天手术?我怎么不知道!”
他说:“妈,你以后别再跟傅西洲斗来斗去了,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家伙,这次放过你,并不代表下次还会放过你。”
“云深……”姜淑宁紧紧抓住他的手。
“妈,拜托你一件事,我知道你不喜欢狗,但梧桐年纪大了,也吃不了多少,你别赶它出去……”
“儿子……”她抓着他手的力度更大了点。
“妈,最后再拜托你一件事,我死后,把我的骨灰撒到海德堡的内卡河里吧……”
“傅云深!”她坐起身,眼泪忽然就落下来。他一件件事qíngjiāo代着,仿佛在说遗言。
他取过纸巾为她擦了擦眼泪,长大后,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为她擦眼泪,此时此刻,也许即将永别,他与母亲之间,才终于有了正常的舐犊之qíng。在生死面前,其他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离开姜淑宁的病房,去护士站找周知知。
因为李主任的保密,所以周知知并不知道他手术的确切时间。她听了他告别的话,同姜淑宁一样,眼泪哗啦啦地落。
“云深,我不许你这么说,你一定会好好地从手术台上下来,我等你!我跟你讲啊,你不出来,我就一直一直一直一直等……”
他叹口气:“知知,别再哭了。”
周知知忽然猛地抱住他的腰,紧紧地,她将脸埋在他胸前,号啕大哭了起来。
他身体僵了僵,想要推开她,最终手指却落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他心里却在想,幸好朱旧不在,她也会哭吧?不,为了不让他担心,她不会哭,但她心里会非常非常难过。
朱旧,幸好你不在。
可是,我又多么想你在,想再见你一面,也许是今生最后一面,想与你告别。
这是她离开的第二年盛夏。
第十四章 深qíng依旧
我会爱你多久,就像存在你头顶的星星。
我会需要你多久,就像岁月需要年复一年的四季。
傅云深被推进手术室时,朱旧写给他的所有信件与她送给他的那盆薄荷,在他的qiáng势要求下,一并被带入了手术室。
他这一生,最温柔的时光,都在那些记忆里了。
如果要离去,他想抛却那些不好的,只带走美好的。
同一时间,远在伊拉克边境营地的朱旧,正将头一个夜晚写好的信,jiāo给信差。她投递完信件,打包好行李,在这个上午,与同伴一起乘坐越野车,出发前往叙利亚阿勒颇地区。
手术室外。
姜淑宁坐在椅子上,神色十分焦虑,她的脸色苍白,黑眼圈浓重。昨晚,在她听到李主任说,这场手术比较复杂,比从前的那些手术风险都大时,她的心就一直提着,一晚上都没有睡。
坐在她旁边的周知知也同样脸色很不好,一样是彻夜未眠,她双手jiāo握着,眼睛盯着手术室上方的灯。
她伸手握住姜淑宁的手,两个人看对方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见担忧与忐忑。
可此时此刻,除了祈祷与等待,她们别无可做。
这样的感受,姜淑宁经历了无数次,过去傅云深每经历一次手术,她都要承受着这种巨大的煎熬。
几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打开,李主任走出来,他摘掉口罩,取掉眼镜,长长地吐了口气。
“没事了。”他说着,伸手擦去额角的汗,这场手术,真的耗费了他巨大的心力,还好,结果是好的。
等在走廊上的两个女人,都狠狠地舒了口气。
生与死之间,有时候真的很近很近。而不同的结果,带给人是天堂到地狱的差别。
周知知抱着姜淑宁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又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护士将昏睡中的傅云深推出来,从她身边经过时,她没有像姜淑宁那样扑过去,而是悄悄退后两步,泪眼模糊地看着他从她身边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