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颉峻笑了出来,老这个词,用在她的身上,实在不合适。慢慢的,那样纯粹愉悦的笑容还是淡去,他突然觉得声音涩哑,恍然听到自己说出了那一句话。犹自模糊的想,这真的是自己在开口?
君莫的手放在漏勺上,一动不动,很久很久,才慢慢的放在嘴边轻轻的chuī——烫得红了,可是,有什么关系?再疼,原来还是有一个地方更疼。
她不记得自己还说了什么,只是反复的想起一首歌。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原来,还不到十年。
所谓的感qíng,真的可以淡薄的这样了。
君莫拦了出租车,她怔怔的靠着——三年过去,她压抑着的qíng感还在心里海làng般翻滚摇曳。今天终于见到了,她曾以为会发生什么——至少能比年轻时有勇气,可原来不是,原来压抑也可以成为一种习惯。
她在拐角处提前下车,经过便利店,拿了一块极大的牛奶巧克力——掰了一块放进嘴里用力的嚼,满嘴的香甜。于是大步走着,用力呼吸——究竟是不是刻意的在控制着某种人类特有的液体?她只是不敢在人来人往之中放纵自己,便假装遗忘。她早该知道,自己从未有过那样大的勇气——大到抛弃一切,而这一切,如果她能够舍弃,三年前就已经舍弃。
爪哇咖啡(new)
世界上最苦涩的咖啡是什么?未必便是爪哇,可其实有什么关系?涩到了极点,甚至不渗透酸。最纯粹的苦,只是心qíng。
李君莫最大的本事大概不是工作效率高,也不是接受能力快——装鸵鸟。她暗暗佩服自己,火锅吃多了花椒,还能麻木了舌头,她想装作一切都无知无觉,就真可以麻木起一切么?
第二日才是各地的学者往这里来报道的日子。L大亦有好些老学者,其中好多当年也都是君莫的老师,林颉峻早来了一日,便去机场接机。君莫埋头工作,只是关在办公室不出门,却还是在晨检的时候遇到了好几个教授模样的老头儿,似乎偏爱中山装,儒雅的斑白头发——她无端的觉得,林颉峻将来老了,必然也是这样的:叫学生觉得可亲,又会叫学生觉得可敬。
她以为心qíng已经平复下来,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怎样,那么就随波逐流顺其自然。下午时分,老院长晃晃悠悠的走来,身边伴着他的夫人和林颉峻,俩口子相濡以沫,向来是L大的国宝级的人物。老先生年纪虽大,却记xing极好——他是林颉峻的导师,对君莫也是很熟悉。远远望见她,便向她招手。
“张院长好。师母好。”君莫恭恭敬敬的问好,尽力避开不去看林颉峻。
“这不是那个差点拿满分的小丫头么?”就连师母也记得她。
那一年,他们班上林颉峻的课,也是他第一次代专业课——以前上过一学期的公共选修课,好评如cháo。这才有提早占座一说。考完试那天,君莫一寝室决定去小饭店吃饭以示庆祝。她们在超市买饮料,一群女生自然叽叽喳喳的议论刚考完的试卷。其余几人都在哀叹,唯独君莫大笑:“你们一群追星族,不至于考这么惨吧?”室友们互相安慰:“高分固然好,可是低分也能给老师留下深刻印象。”
后来才知道,君莫是真的拿了最高分98,林颉峻拿着她的试卷去问导师,张院长看了说:“就给98,文科总不能拿满分吧。”
君莫和林颉峻在一起后,虽是低调,到底一个是学校最有魅力的年轻老师,还是让很多人知道。院里的老师们也多有耳闻。后来大四的一门课是院长亲自带的,他也开玩笑:“你们班哪个小姑娘把师兄给迷住了?还是师生恋哪……”然后滔滔不绝沈从文和张兆和师生恋的佳事——君莫整整一天都红透着脸。
只是师母的这一句话,却叫身边的人勾起了回忆,脸色都是微微一僵,谁都没有接口。
“老头子的眼力倒好了——平时连身边的人都看不清,怎么这样远,反倒认出来了?”师母不明所以,笑着看着君莫。
老先生很善解人意,微笑的望着君莫:“当年差点保了我的研究生啊。现在gān得也很好。只是……唉……”
寻常的话,若是由林颉峻来说,君莫或许能挤出一丝笑容来宽慰自己,可是老先生叹着气,终于让自己心中细细的弦,从昨晚开始绷紧的弦,锵然裂开,于是刹那间一切伪装褪去,她颓然败退给自己的心qíng,所有的努力不过是维持着微笑道别走开——早已顾不得身后男子了,只是想离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