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和乘务员吵架的男子低声说了一句:“好像风小了一些。”他一直帮忙按住木板,脸上微微轻松,问另一个人,“是不是?”
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君莫望向窗外,似乎飞沙走石缓和了一些,片刻之后,广播打开了:“由于风速减小,前方南疆铁路经过抢修,已经可以通车,列车即将启动。”一片欢呼之声,竟然压过了风啸。那个汉子一时间轻松下来,手中力道也减小,木板便重重的打在了左脸上,看见的人都笑了起来,他也不好意思地低低笑了几声:“手都麻了,嘿嘿。”
关系陡然间缓和下来,有人拿了水递给他们几个一直撑着木板的,自愿去换班,乘警们也安慰大家:“到乌鲁木齐也不过就四个小时了,大家少安毋躁。”
路过风谷那一段,窗外望去,人声鼎沸,赫然一大段列车被掀翻在路基旁,像被折翼的巨龙,萎顿一旁。密密排着那么多的车子,救护车卡车,人人被风chuī得摇摇yù坠,虽然列车开过只那一瞬间,还是觉得惊心动魄。
“韩总,李小姐上的车我已经和铁路局确认过,已经过了风谷口,估计还有一小时就可以到站了。”韩自扬坐在贵宾室里,桌上摊着一堆食物,却纹丝未动——双眼中布满血丝,整整一日一夜未睡了。
“救援队已经到了那边,我们的人也过去了,据说受伤的乘客已经转移到吐鲁番的医院去了,并没有发现李小姐。”王敬中坐在他对面,“您先吃点饭吧?”
他略略点点头,看见小肖背的包搁在一旁,隐约露出了棕huáng色的格子,他一直将她送的围巾放在办公室,大约出发前陈姐替他塞了进去——他站起身一把扯了出来——柔软的蜷在他的指尖,他突然间觉得莫名愤懑,他要和她纠缠一生一世,那么决不容她出事!
列车驶近了城市,君莫顺手滑进口袋,开机。她毫无感觉的茫然看着那块木板横亘于地,车速很缓,几个大汉举了一路,个个都累得坐一边,话都不肯再说了。
他近乎疲倦的又一次拨电话,彩铃的声音让他一时间呆住,将手机拿开了耳边,不可置信的看了几眼——直到清晰的传来柔柔的声音:“喂。”
韩自扬觉得自己的嗓音在颤抖,他毫不避讳这一点,却只是问:“你还好么?在哪里?”
君莫突然间失语,听到他的声音,恍若重生,只觉得后怕。过了好久,才觉得脸上微凉,抬手摸摸脸颊,细细的一道泪痕。
“我没事,不用担心。”君莫竭力让自己听起来安然无恙的样子,想必他看到了新闻,却又怎能猜到他的心qíng亦是从修罗地狱转了一圈回来。
“你还有多久到乌鲁木齐?”韩自扬qiáng压下剧烈的心跳,声音自持着透出冷静。
“马上到了……”
他也听到了火车报站的声音。
“你替我jiāo了话费?谢谢你啊。”君莫不知道说什么好,身边的乘客都有秩序的往前移,准备下车,“我不和你说了,我下车了啊。有点挤。”
“你不要挂。”韩自扬重复了一遍,“你不要挂,你下车。”
他不再说话。电话中只闻令人安心得沉稳气息。
君莫只能迟疑着将手机放在耳边,一边背上包下车。
韩自扬站在站台上,yīn霾的天气中,风速猛烈,他却一眼看到了那个女子——穿着深绿的外套,黑发及肩,一手持了手机,正低头从车厢中出来。
他拨开人群,快步向她走去,可是人cháo那么拥挤,他只觉得自己走得慢——似乎两人的联系好似风筝唯一的引线,他却不敢用力的去牵扯,只能一遍遍低低的说:“你站着别动。”
君莫捏着电话,似乎明白了什么,转头四处张望。
远远的隔着人流,他穿着黑色的衬衣,向自己走来——君莫恍然间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电话,迟疑着说:“是你么?”
那么远,他终于舒心的微笑:“是我,你站着别动,我来找你。”他笑得那样轻松,突然觉得心中安定,她终于还站在原地,等他走来。
君莫合上手机,向他招手。
韩自扬看得极清楚,她手中捏着的那支白色手机,晶亮的钻石即使在昏暗的天气中也是熠熠生光。但是他已经全然不在乎了,她用不用这支手机,他真的不在乎。因为此刻,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她搂进怀中,下巴恰好搁在她的耳侧,温热的气息将她的头发chuī得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