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咕噜噜的,将面条搅的上下翻滚,红色的番茄黑色的蘑菇以及金灿灿的荷包蛋,宗晨转过脸的时候,双眼微眯,在氤氲的水汽之间显得格外好看,也格外遥远。
蓝紫色火焰“啪嗒”熄灭,气灶底盘黑黝黝的,泛着红的火舌。
“碗。”他说。
我弯身,拉开橱柜,左右一看,挑了口边缘镶着两行金边的递给他。
他没有接过去,抿了下gān涩的唇:“这是我用的。”
“没事,我不介意。”
“……”宗晨还只笑笑,接过碗。
他又将筷子递给我:“吃吧。”
“太烫了,凉会。”我望着那番茄发呆。
他坐在我对面,隔着餐桌,微微低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墙面上有盏钟,滴答滴答,越响,越觉得寂静。
良久,他轻轻开口,声音沙沙的,仿佛风过树叶发出的私语声:“快吃吧,等下我送你回家。”
我没说什么,细细嚼着,番茄咬碎后酸的味道,充斥着唇齿,让人跟着酸涩起来,又慢慢喝完汤,擦唇,然后望着他说完眼,平静的说:“宗晨,在你移民前,能否回答我几个问题。”
那本日程表的最后一页,写着,移民。
生命是场场阵痛,痛一阵,便成长一些。
小时候那些伤痛大抵记不得了,伤筋动骨的也就那么几回,认识“亲身父母”算一回,与宗晨分开也算一回,然后便是妈妈离开,十二岁,十七岁,二十一岁,大概青chūn期的所有力气都淋漓用尽了,以至于现在并不觉得有什么太大的痛。
有些道理,单单明白是没用的,也只拿去说教别人时可充些数,轮到自己身上,大多消了一半,唯有亲身历经,加点时间沉淀与领悟,才能通透着了然与接受——也是至此,我才确确实实得到了教训,关于爱一个人的教训,关于爱qíng并非天道酬勤的教训。
我实实在在明白这个道理——于是此刻,我坐在宗晨的面前,质问这个一开始便欺骗我的男人。
“不打算说吗?从你出现在这里开始,关于和我爸爸的,卫衡的——”
只是那么极短暂的一个瞬间,他冰冷而漠然的脸,似乎出现了一秒钟的脆弱与闪躲。
“我开始真以为,真以为世界太小,你要出售的商铺偏偏由我经手。”我看着他,慢慢开口。
“以为宗晨你真那么无聊——让我追卫衡,还打着除去你qíng敌的名号。”
“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巧合,命运——”
“你一开始便打算好了是不是——你和卫衡……早就计划好的?”
“是。”宗晨终于开口,“你猜的一点没错,简浅,从我和你签署的那份合同开始。”
他眯着眼,眼神幽深,周身散发着无法抗拒的气息,难为这个男人,处心积虑的将我推给别人。
我冷笑,“你说要我追到卫衡,然后帮你除去qíng敌?——逻辑层面上,我想你恰好说反了。”
“与其说是希望我去破坏他们,不如说你是想借章源源的名号将我推入卫衡的生活。”我细条慢里的说着,这些事实就如同一把利刃,不见血,却致命。
我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我,他,她,还有卫衡,我们四个人的笑话。
“告诉我,为什么。”
“对于你来说,他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不管怎样,你都不能再沉溺过去——应该,重新拥有新的生活,新的——爱qíng。”他并没有躲开我的目光,只一双眸子越发的幽深。
我很高兴他用了“爱qíng”这两个字,至少说明,他明白,我对他的那些,是爱qíng。
“哈——宗晨,你以为你是什么?救世主?凭什么安排我的人生,与你又有什么gān系?”我跳了起来,觉得他的话太可笑,可笑到我不能理解。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我,脸上又出现那种表qíng,那熟悉但超出我辨别与认知范围的表qíng,
“我不想你,因为我,一直活在过去,这会让我感到愧疚,也会影响我的生活。”他沉吟片刻,终是开口。
我想这是本世纪听到最可笑的笑话。一个曾口口声声说恨我,然后一走了之七年的人,竟然会因为我而感到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