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_作者:司溟(36)

2017-04-22 司溟

  温禧想说,天才她不知道,美女却是有的,她的母亲,年轻时候也是艳名远播,嫁给了他的父亲,一个卖猪ròu的屠夫,身上终年带着一股子死去ròu体粘腻的气息,卖ròu西施,呵,卖ròu西施,真是绝妙的讽刺。有谁想到西施老了,连ròu都卖不出去,再美的女人也经不起老。

  终年蜷缩在穷街陋巷里,要跑老远去臭气熏天的公共厕所方便,绿头苍蝇和白胖的蛆虫,偶尔还会有猥琐变态的男人故意以走错门闯进,街道永远凸洼不平下雨天经常摔的鼻青脸肿,蜗居斗室连转身都不方便,四处都塞满了破旧的家具,只能以一道花布帘子隔开父母的chuáng铺与自己的小chuáng,全无隐私可言,半夜父亲使用夜壶时沥淅的声响每每让她浑身僵硬不敢动弹半分……

  再也无法想下去,二十多年的匮乏,金钱的匮乏,安全感的匮乏,爱的匮乏,温禧有了决断。那句话说的多好,青chūn不卖,也是会过的。她在他面前,尊严早已dàng然无存,与其将自尊一点一滴地卖给社会,不如gān净利索地一笔过卖给他。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盯住莫傅司,“莫先生,您并不缺女人,而且我也不是您中意的类型,您这样费心抬举我,您能得到什么?”

  半天莫傅司才高深莫测地一笑,反问她,“你读过《浮士德》吗?”不待她回答,莫傅司居然以他那独特的男低音唱了一小段歌剧,因为用的是俄语,温禧半点都没有听懂。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那天他唱的是歌德《浮士德》里魔鬼靡菲斯特和天帝打赌诱惑浮士德时的一段说辞:

  假如你慨然允许,

  我将一步步地把他引上我的魔路!

  我感谢你的恩典;

  从来我就不高兴和死人纠缠,

  我最爱的是脸庞儿饱满又新鲜。

  对于死尸我总是避而不见;

  就和猫儿不弄死鼠一般。

  “走吧。”莫傅司迈开长腿,向巷子口走去。

  温禧怔愣地看了看四周,真像一个梦一样。她就这样把自己卖给了这个邪魅的男人?人到无求品自高,谁让她受够了被侮rǔ被践踏得日子,她要往上爬,即使日后摔得头破血流,也要挣出头去看一看那些美妙的风景。这个世道,阶层的分野之大简直甚于印度种姓制度,由房子、车子、资产数量以及可以支配的社会资源的多寡决定社会地位,跻身于更高阶层的渴望,在她年轻的心脏内发酵成无穷无尽的野心。

  可是真的只是因为这些原因吗?侮rǔ和践踏她已经忍受了二十多年,并不介意再忍几年,如果换成别的男人,她会应允吗?温禧看着前面男人修长的身影,绝望地发现了答案——她不会。

  这样糟糕的开头,能有什么好结果吗?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太多鲜血淋漓的例子,以色事他人,色衰而爱驰,爱弛则恩绝。可是她又是这样卑微和贪婪,温禧觉得心脏快被绞磨得碎裂了。

  大概是见她未跟上来,莫傅司止住脚步,回头望着她。

  他们之间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温禧却感觉是漫长的一生,悲恸却灿烂地一笑,温禧加快脚步,追上了他。

  劳斯莱斯就停在巷子口,司机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去了,温禧刚想自己拉开车门,莫傅司却拦住了她,替她拉开了车门,又别有深意地说了一句,“坐劳斯莱斯最忌自己开门。”

  温禧垂头不语。

  莫傅司声音略沉了几分,“我希望你以后学着抬头,而不是只会低头。”

  温禧稍稍抬头,默默地坐进了副驾驶座位。

  车内,温禧能隐隐闻见来自身旁男子身上淡淡的苦艾的气息,她知道这个气味来自于他惯常使用的沐浴液。她也从未见过有哪个男人有着如同莫傅司一般漂亮的手,手形优雅,手指纤长,蓝色的静脉像平静的小溪蜿蜒地藏在雪白的肌肤之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温禧从这双手上始终感觉到一种唯美的病态。

  也许是先前话说得多了,莫傅司一直没有再开口。他只是沉默地直接开车回了莫宅。

  老管家在揿铃之后便迎了出来,见二人从一辆车上下来,眼光复杂地看了温禧一眼。温禧被这一眼看得羞愧地低下了头。

  “把腰给我直起来,不要佝偻。”莫傅司忽然开腔,扳住温禧的肩膀,qiáng迫她挺直了脖子。

  “你自己做的选择,你都能面对自己,为什么不能面对别人?”莫傅司语气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