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_作者:司溟(97)

2017-04-22 司溟

  温禧躺在chuáng上,半点睡意也无。她是极少失眠的人,在她的二十二年压抑难堪的生命里,睡眠是抵挡一切不如意的利器,再大的苦厄睡上一觉,醒来照样是一条好汉。

  他,大概已经睡熟了吧。正想着,身侧的莫傅司却忽然起了身,他悄无声息地下了chuáng,借着月光,拿起chuáng头柜上搁着的一支红酒,倒进了高脚酒杯里,又将chuáng头柜抽屉里的药瓶拿出来,扔了一片小药片进去。

  红酒里立刻泛起细碎的气泡,一串串从酒液底部翻腾起来,莫傅司晃了晃酒杯,低头啜吸了一口。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要他微微收紧手指,那一根根线会勒进某些人的脖子里去,他们会窒息,会慢慢痛苦地死掉。莫傅司快意地捏紧了高脚酒杯伶仃的细脚。

  温禧在黑暗里小心翼翼地窥视着莫傅司,他吃的是什么药?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他晚上吃药了。而且哪里有人用红酒来送服药片的?

  莫傅司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一道清亮的目光他身上萦绕,心头微微不悦,他淡淡地开了腔,“还没睡?”

  温禧láng狈地“嗯”了一声,“睡不着。”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苦恼。

  莫傅司抿了一口酒,“数羊吧。”

  “数羊?”温禧被莫傅司的冷笑话结结实实冻到了。

  “One sheep.Two sheep.Three sheep.Four sheep……”莫傅司似乎忽然来了兴趣,对温禧亲自示范,“得用英文数,中文里‘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的数法是没有效果的。”

  温禧歪了歪嘴角,不就是因为Sleep和Sheep是同音词嘛。这个笑话她们外国语学院早讲烂了。

  “我试验过。”撂下这么一句,莫傅司自顾自地喝完了大半杯红酒,修长的手指里夹着空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禧心尖陡然一颤,像被一根细长的针戳了一下,“你也睡不着吗?”她轻声问道。

  “我?”莫傅司低低地笑起来,因为光线暗,温禧看不清楚他的表qíng,只能看见他的两颗眼珠,闪烁着痛楚而抑郁的光芒。

  “我习惯了。”高脚玻璃杯搁上chuáng头柜的一声脆响里,还有这样低沉的四个字。

  温禧觉得胸口像被什么压着喘不过气来。周围的暗像压抑的cháo水,安静却汹涌地将她吞没。

  “那个,你不要紧吧?” 说完才惊觉自己貌似说了句蠢话,

  莫傅司依稀看了她一眼,没有作答,只是安静地躺了下来。温禧侧卧着,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朝莫傅司的小臂移了移,像一只胆怯的小螃蟹。指尖离他的手臂越来越近,温禧却突然受惊似地蜷缩起那根冒进的手指,不敢再动弹一下。

  眼角的余光里,莫傅司依旧睁着眼睛,那目光没有焦距,投向一片虚无。

  温禧舔了舔嘴唇,用极小极小的声音数起羊来,“One sheep.”看莫傅司没有反应,她才又继续小声数下去,“Two sheep.Three sheep.Four sheep.Five sheep……”

  伴随着她的数羊声,湿暖的气息会因为嘴唇的一张一合而落在他的颈项间,像一只小手在挠他。莫傅司翻了个身,背朝着温禧。

  温禧还在小声地数着,眼皮已经一阵阵困顿下去,她仍然qiáng自支撑,数到第五十九只羊的时候,她终于快坚持不住,小心翼翼地抬起上半身,想看一看莫傅司有没有睡着。

  不想却和一双有些恼火的眼眸对到一起。

  “你到底想gān吗?”莫傅司嗓音低哑。

  温禧脸颊通红,“我数着数着就瞌睡了,想看看你睡着没,如果睡着了,我就不数了。”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已经低得几乎听不见了。

  莫傅司有些错愕地望着眼前垂头丧气的温禧,原来她竟然是替他在数羊!

  抑制住心底蜂拥而至的qíng绪,莫傅司缓缓追问道,“那如果我没睡着,你会继续数到我睡着的时候?”

  温禧骨子里还是个实诚姑娘,她摇摇头,“我会继续数,但也许再数着数着我就睡着了,那就没办法了。”

  莫傅司也说不清楚心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半晌他才叹息似地说道,“睡吧。不用数了,我已经吃了安眠药了。”说罢便闭上了眼睛。

  原来他吃的是安眠药。温禧手指无意识地揪着chuáng单。窗外高大的乔木迎风招摇,被暗红色的月光打在窗帘上,如同浮动的画面。光影闪烁里,温禧逐渐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