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让回去吃饭。”咽下药片,她说。
他点头。
“那就回去。”他说。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家里都知道了。”景老太太显然是特别高兴,在电话里还跟他说,也已经告诉了他爷爷,两边老人说好了的,过几天,要一起喝一杯。他想起爷爷告诉他的,景家爷爷剩下的那坛金线芙蓉泉,留给阿端家的孩子满月的。
“嗯。”自端点头,“让他们高兴一下吧。”她说。
高兴一下。
刚刚吃的药,好像落在了胸隔膜处,再也下不去似的。她又喝了几口水,拍抚着胸口。
她看一眼铁河。
他脸上有转瞬即逝的紧张。
这让她心中有隐隐的痛楚。很轻微,然而绵长。
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她不想让他也这么疼。真的不想……
车子刚开到柳荫街,自端便看到大伯的车子停在前面。
景和高已经下了车,站在大门口,脸上全是笑。那笑是那样的真挚又开怀,自端远远的看到,顿时被一股很温柔的qíng绪抓住了。
佟铁河看到自端的表qíng,便伸手想要拉住她,可是来不及,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自端下了车,轻快的、几乎是小跑着往她的伯父那里奔去。
“大伯!”
景和高看着向他快快走来的自端。
哎,这场景似曾相识。
那一日,也是在这样一个正午,阳光温暖又明亮,将小小的巷子照耀的像铺了金砖一样。他正巧下班回家,走到大门口,听到和仰叫他。他回头,在巷子的另一端,和仰牵着阿端的手,向他走来——阿端怯怯的叫着“大伯”,那娇柔的、带着哭音的嫩嫩的嗓音,像一只拨动琴弦的小手,拨动了他那颗已经又冷又硬的老心。他当然不能让这孩子看穿自己被她打动。打动到了想要流泪的地步。于是他将阿端抱起来……这一来,二十五年若白驹过隙。小姑娘长大了,即将为人母,而他也老了。
只有这几步,好像,他的宝贝阿端,一步一步的,变成了大人。
景和高觉得自己的眼睛又要湿润了。他真的是上年纪了吧,怎么越来越容易动感qíng。
他看着自端走的这样急,忙说:“哎……哎哎哎……慢着点儿,慢着点儿!”他几步从台阶上下来,指着地下的青砖,“你好好儿的走路!”
自端已经来到伯父面前,亲热的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大伯!”她撒娇似的牢牢的抱着伯父。
“好好好……这样大的人了,还这么着……这才能几天不见?嗯?瞧着就是你爸爸好些了,你心qíng好了!”景和高呵呵笑着,拍拍侄女的背,“也不知道保养……咳咳。”他点着自端的额头。回头招呼铁河,“快来快来。”
铁河应了一声,加快脚步。他看了眼自端——此刻的自端,笑靥如花,仿佛再开心也不过。
听到后面又有车响,他们的脚步都停了一下。
阳光下,一辆huáng色的玛莎,闪着金色的光,越来越近。
自端觉得呼吸一滞。
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三十八)
自端听出来,伯父语气里似乎有一丝不满意。她看了眼伯父的脸色。倒还好。
自飒从车上下来,站了一会儿,手里掂着车钥匙,没有像往常那样大笑大叫,她先跟父亲打了个招呼,目光落在了自端身上。她几乎是愣住了——剪了一头短发的自端,穿了一袭碧色的裙,俏生生的,立在她父亲和佟铁河身边,松上的藤萝一般,轻柔——也只是看着她。
自飒有点儿出神。
景和高对自飒说了句“快些”的话,便先同自端他们往里走了。
咖自飒应着,说:“我拿下东西。”
佟铁河略站了下,问了句“东西多吗”,自飒摇了摇头。铁河这才转身走了。
尴尬。
聆自飒看着他们进去,深吸一口气。
她绕到车前,掀开前盖,拿出她的行李来。只是一个小包,她拎着,进了大门——自端那碧色的身影一晃,jīng灵一样闪进了垂花门。她想着自端的眼神…… 并没料想到这么突然的见到自端,她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那点儿勇气,忽然之间,都跑光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