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看着顾凌城的背影,内心接近于空灵的寂静,无法掩饰得有些可笑。
曾经的曾经,敲开门之后发现公寓里多了一双高跟鞋,然后头也不回地慌乱逃开的人,是她苏暖。
当时他们刚离婚,她的父亲进了监狱,她只能丢下尊严去求他,结果每一次她总是跌跌撞撞地逃得远远的,不愿去看清chuáng上的女人。
那时候的她内心疯狂地长满了杂糙,一个人坐在公园的台阶上,抬头看着那灯光氤氲的房子,像是一条luǒ露在空气里的鱼,静悄悄地深呼吸,大多大多的眼泪流下来。
然而,永远也别怀疑人qiáng硬当然适应能力,终于有一天,她掏出公寓钥匙打开房门,看到chuáng上缱绻的两具身体时,她的眼眶gān涩得流不出泪。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他完事后,等着心里的那一丝希冀,只要他愿意救她的爸爸,她可以忍受那些狠狠扎在她心口的欢愉声音,只要他说一句会帮她爸爸的话,她就会静悄悄地离开,不再打扰他。
有一次,离开的时候,顾凌城却忽然跟上来,他穿着黑色的丝绸睡衣,倚在门框上喝着一杯冰水,仿佛chuáng上的女人不曾存在,仿佛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他淡淡地开口:“你哭了?”
“没有。”她同样没带感qíng地回答,转身离开,他却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并用另一只手揩掉她眼角的泪,然后放进嘴里,笑得漫不经心:
“都说女人的眼泪是有毒的……”
苏暖无法忍受这样凌迟的羞rǔ,想去甩开他的手,却只是扣得更紧,他嘴角的笑变得有些邪气,眼神却有些凉薄得冷却。
她看到chuáng上的那个女人走出来,懒懒地坐在沙发上,细白的双腿jiāo叠,xing感的睡袍紧紧地包裹着她的身体,看上去像一颗成熟的果子,眼角的轻蔑那么明显。
苏暖听到顾凌城的声音在耳机残忍地响起:“你可以恨我,但我一开始就说过,我对一段婚姻的维系并不那么有信心,你该清楚我是个花心的男人。”
是啊,你是说过,那么坦白,你给不起一段完整的婚姻,可是愚蠢的我却妄图好想用真爱打动你,既然给不起爱qíng,那么为什么一开始却要给我那么多宠爱,为什么要把她从陆少晨的身边拉开,怎么可以那么残忍,一边给我无边无际的爱,一边却告诫我不要从你身上企图得到爱qíng……
这些话苏暖没有说出口,也懒得再去质问他,太多次,即便依然心疼,即便午夜梦回还是落泪,但总归痛痛就习惯了,总有一天会习惯的。
当时的她远远不够坚qiáng,因为深爱所以无法不让眼泪奔流,她挣脱他,往外走,跑下楼梯,他却追了上来,轻轻一拽便把她拥入怀里。
“别哭了,傻丫头,别哭了,我答应你,不会再把他们带回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这个时候他怎么还说得出口?
然而她只是哽咽了声音,说不出一个字,她忽然间明白,他最想看到的是她的眼泪,最想听到的是她的抽泣。
从那以后,她每一次因为爸爸不得不去求他,公寓里再也找不到女人的踪迹,但她知道,他是不再带女人回来,因为他带女人出去。
苏暖把自己从思绪里拉出来,笑了笑,关上门,转身对上陆暻泓凝眸深邃的注视,他看着她没有说话,但她知道,他也看到了顾凌城。
“我以为是从外卖的。”
苏暖仓促地笑笑,拢了拢凌乱的梨花头,不知该如何和陆暻泓解释顾凌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看了眼浴室,便往那边跑,嘴里念叨:
“我忘记刷牙了……”
她还没跑出两步,身后伸来一只手,陆暻泓圈锢住她的腰际,将她拥入自己的怀里,没有说话,只是用坚毅的下巴磨蹭着她的发顶,更像是无声的安慰。
苏暖躲在陆暻泓的怀里,心里忽然酸酸的,她经历了太多,痛苦了太久,一颗心早已经生满了老茧,头破血流后,人总会学乖,学会伪装,学会假装在乎或是假装不在乎,假装正经或是假装不正经。
在遇到陆暻泓之前,她本已经笃信人生并不是很需要爱qíng这种调味剂,她已经笃信人类都是趋向于利益这种东西的生物,她已经在这个叫做城市的丛林里生活了那么久,并且逐渐得心应手,戴着面具去继续生活。
然而,陆暻泓让她觉得珍贵,也觉得自己正贪婪地在占据这份纯净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