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先生的救赎_作者:之赫蓝(8)

2017-04-06 之赫蓝

  他低头看,忽然惊恐地发现,他胸膛以下肋骨根根,清清楚楚,一让人看了非常不舒服。

  这忽然之间的发现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以前啊,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以前年轻,体力好,能蹦跶,再劲爆的舞都能跳下来,然而现在,让他原地高抬腿他都能歇菜。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病很可怕。看不见摸不着,住在心里的魔鬼,从来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试图把他拉下深渊。

  吃不好睡不好,永远不知道哪一天会控制不住病qíng,他甚至不敢在家里放水果刀,就怕哪一天控制不住自己,又忽然发疯。

  整整两年,一部退化史。

  所以,成天半死不活的人,能长ròu吗,不能。

  付俊卓踏出浴室,擦gān身体,对着镜子chuī头发,chuīgān头发,穿上睡衣,又抖啊抖钻进被窝。

  几分钟后,被窝里暖和了起来。

  一冷就不想动,一暖和就活了过来,付俊卓躺在chuáng上,习惯xing地想要去翻chuáng头的多ròu养殖书,手一摸空,忽然意识到不是在家里。他顿时觉得有点不适应了,没有了多ròu,洗过澡之后也不知道自己该gān嘛。

  有些人活得jīng彩,无论是和别人在一起还是自己一个人,都能给自己找出点有趣的事qíng做一做;而有些人却活得很枯燥,真要形容也就吃饭睡觉上厕所,别的没什么。

  枯燥的付俊卓翻来覆去地睡不着,gān脆拿出手机,翻出相册里的多ròu照片来看。

  付俊卓很喜欢给他的多ròu们拍照,各种角度各种光线各种特写,所以他手机里的多ròu照片,拿出来张张都是壁纸,他翻来覆去看个一小时也不会觉得无聊。

  于是他真的翻了一个小时,没gān别的事,光看多ròu照片。翻着翻着,陡然之间,一张男人的照片被翻了出来。男人眉眼含笑,宠溺地看着镜头。

  付俊卓心一刺手一抖,手机啪嗒一下砸在脸上,砸得鼻子有点痛。

  他摁着鼻子钻进了被窝。

  第二天凌晨,顶着黑眼圈起chuáng,退完房,付俊卓打了辆车回付村。

  天还未亮的付村,没有路灯,一切都是黑黢黢的,司机师傅七拐八拐,终于把付俊卓送到了舅舅家前。

  舅舅家灯火通明,与整个静谧的村子比起来,可以算得上是家里人来人往了。

  付俊卓推门进了院子。

  见付俊卓到了,舅舅拿过来一套白衣一双白鞋,让他穿上,记得又是一通忙活,然后与舅舅舅妈、专门请来的大师同行,付俊卓站到了妈妈的坟前。

  很久以前,妈妈的碑是舅舅买的,水泥的,做工不好,刻的可能是“爱妹”之类,付俊卓记不大清楚了,二十年来风chuī雨打坏得不成样子,后来在他回来给妈妈换了个新碑。

  看着碑上文字,付俊卓开始想,想一个一直以来都没有答案的问题,妈妈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他从来没有过任何概念,没有听过妈妈的声音,没有看过妈妈的照片,不知道妈妈长什么样子,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他的妈妈是什么样的人,都经历过些什么。

  所以,他只能想象。

  小时候,他观察过表哥的妈妈,也就是他的舅妈。

  舅妈会打他会骂他,但是几乎不会打骂表哥;舅妈也会给表哥吃好吃的,穿好看的。

  那个时候,付俊卓的概念中,妈妈大概就是那个会给自己吃好吃的、穿新衣服、不会打骂自己的人,如果他有妈妈,应该也会和表哥一样开心,冬天的晚上,妈妈会抱着自己睡觉,给自己暖脚。

  如果他有妈妈,那个时候幼儿园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回家给妈妈洗一次脚”,他就也能做作业了。

  想象很多,都是抽象。

  妈妈,只是一个给了他生命,然后匆匆离去的人——一个陪你很久的人离开了,从有到无,你会无措伤心;而一个你来到这个世界她立即就走了的人,从来没有拥有过,没有也就没有,并没有身上撕ròu的感觉。

  麻木。

  迁坟是件很沉闷压抑的事。

  站在墓前,听请来的大师告知已故的人,迁坟的原因,看着坟墓被一点一点挖开,什么都充满了灰败死亡的气息。

  付村的风俗,迁坟拾骨,必须由血亲子女戴着红手套来做。

  大师给他讲过很多注意点,付俊卓一步一步照做。

  小时候的他,被欺负了之后会蹲在妈妈坟前,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